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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谷双绝(下)(2 / 2)

  她随意向赵洵身后已瑟瑟发抖的谋士一瞥:“我是不懂你们这些谷外之人,能力不行,又没有自知之明,整日自作多情。怎么尽军师应尽之职,就成了是我对你有意?”她似笑非笑道,“凭什么有人救了你、帮助你、辅佐你,就一定是喜欢你?就不能是在利用你,摆布你,把你当做棋子吗?

  “帮你当然不是为了你,只不过是想赢和师兄的赌局而已。至于送上的谋策,不过一挥而就而已,这点小事就想让我殚精竭虑,你是在小看我,还是小看隐谷教出的弟子?”

  满身雪渍泥污的谋士自地上跌跌撞撞爬起,看到他二人亲昵姿态仿佛被雷劈了,竟比此时已木然失神的赵洵看上去还惊讶:“隐谷弟子,一死一生,二中存一……你、你们怎么可能……!”

  是啊,在天下人眼中,他们师兄妹该是有你没我的死敌才对。

  雪光凛冽,秋棠华在风雪中放声大笑。

  “隐谷历代弟子,皆是除了彼此,世间无论智勇,再无敌手的人杰。这破门规能生效,全因为先前每代弟子不是皆为男就是皆为女,又笔直得不行,不然但凡有个弯的,早就内部消化了!何至于要等到我们两个。”

  她再看那表情呆滞如痴的两人,顿觉无趣。转头向师兄道:“把谢家那个也带上来吧,我们一并说了。”

  萧重云一点头,几个轻纵,人便消失在雪中。未过几瞬,又出现于崖边,手中提着一人,看形貌,那如鸡仔被人拎在手中的正是南方枭雄谢家家主。眼见他身形将近,虽不知要做什么,但这对将天下视作棋盘,肆意游戏的师兄妹想必不是要做什么善事。

  赵洵见秋棠华看向萧重云,正背对自己,心中一堵。

  果然,她其实和寻常女子并无区别,思念、撒娇、亲昵……这些姿态她不是没有。

  只因为他不是那个人罢了。

  他的手缓缓移向腰间。

  赵洵的佩剑刚入谷中被万箭所指,便为示无战意而扔到地上,现在已经完全为积雪所覆。

  然而就连相伴多年的秋棠华都刻意隐瞒,他更擅长的其实是缠在腰间,为腰带所掩的软剑。

  内力注入,柔如蝉翼的软剑无声无息间便锐可削金,借风雪掩护袭向秋棠华身后。

  然而她仿若背后生眼,头也不回,右手自鹤氅伸出,二指一挟便牢牢夹住剑身。一股沛然巨力自剑上传来,将他虎口震裂,不得不脱手。秋棠华转过身,将软剑另一端按得弯折,那极柔韧的剑身便真如轻薄绸缎般,被她两手一扯即裂成两段。

  断口整齐,一如刀裁。

  再握于掌中一碾,便在内力下化作齑粉,散入雪中。

  赵洵面色已是苍白殊无血色。

  秋棠华的手又缩回鹤氅,舒舒服服握着她的小手炉,叹息一声:“谁都知道我师兄论武功天下第一……你们就没好奇过天下第二是谁吗?”

  明明早就说了,隐谷历代弟子,皆是除了彼此,世间无论智勇,再无敌手的人杰。

  这倒怪不得赵洵。谁让她这般怠懒,平日懒得用轻功,也懒得动内力。冬日怕寒,深厚内力竟要披氅拥炉,这谁猜得到。

  萧重云早拎了谢家家主在一旁,看她玩够了,就把人带来。南北两方的霸主在各自军师胁迫下,立约划江而治,十年内不相攻伐。

  当然,就算他们想打也自顾不暇。隐谷师兄妹自然各有手段。北方臣服于赵洵的群雄各有异心。长城外异族蠢蠢欲动,边境祸起之时,便是义军内乱之刻。南方萧重云在谢氏之下暗自扶持天师教。今年之内大江南岸必有洪涝,天灾之下,难民四起,僧道儒之争更盛,谢氏也要元气大损。

  每逢乱世,必有一争的隐谷双绝,终于有一回打成了平手。

  离平西王郡主与义军主帅赵洵大婚已过叁月。跨江对峙的南北两方终究未起战事,而是十年为期,划江而治。战事竟以出人意料的形式平定下来。

  无论将来还会发生怎样变乱,毕竟是未至之事。此时大江南北,皆是冰消雪融,春回大地。荒芜数载的田地在春耕中又被从官府借来的耕牛犁开,播下今年的种子和希望。田垄之上渐渐多了人烟,沦为流民的农户听闻休战,又踏上返乡之途。

  春光融融,一只尖头小舟从化冰的湖中驶出,行过万千碧枝柔柔拂下的老柳树下。舟上坐了两个钓鱼的年轻人。白泥小炉子温着酒,旁边两大碟的烧鸡腌鹅,红漆食盒里满满当当的糕点果子,因此钓上了也不吃,只是玩一样扔回湖里。

  不一会,白衣的青年转身从壶上斟出酒来,慢慢地喝。他搭在舟边的钓竿上,落了一只小小的宝蓝色蜻蜓。

  他身侧的青衣女子吸了吸鼻子:“你就不能不当着我的面馋我吗?”

  “不能。”萧重云道,“不然赌约的胜败意义何在?”

  天下就没有比他们更了解彼此之人。出谷之初,二人便定下必要打个平手。而先前数载则是想试试彼此能耐,为此另立赌约,以二人曾埋在梅树根下的一坛酒为注。

  至于此去,出世的弟子自然也要归于隐谷。一同出谷,又一同归谷的弟子,自隐谷开山以来,他们大概还是头一对。

  “终于有机会暴打门中那些守着规矩不放的老不死了。”秋棠华将竿一抛,笑道。

  春风骀荡,小舟载着二人,悠悠然随波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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