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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如果你不是朕的儿子呢?(2 / 2)


夜寒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件事当然不能对外说,否则百姓对朝廷、对皇家的信赖就会大片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那官员见夜寒好说话,立刻大喜,忙又道:“因此吾皇不能就此事下诏罪己,史书上也最好不要提。今日之事……吾等臣民必为尊者讳,此事就此揭过无风无浪方是上上之策。”

“不错。”夜寒表示赞同。

官员再松一口气,后面的话却又觉得不好说出口。

总不能直接说“既然您都同意那么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厉王这个人也只是表面上好说话而已。他都已经带剑闯到福安殿来了,这会儿要他放弃,怎么可能?

但是身为臣子又不能去劝皇帝说您都大势已去了您就快麻溜儿禅让吧。

不说话也不行,将来不管是哪一边秋后算账,必然都会问“当时那么重要的场合你都不说话朕要你何用”。

所以说啊,为人臣子,难!

幸好还有个没脑子的青阳郡主,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群臣正搁这儿犯愁呢,她已冒冒失失地跳了出来:“什么意思啊?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真武军三万多人白当畜生了?三省六县那么多百姓白死了?”

有人出头就好。好些官员齐松了口气,放下心来静等进展。

但这种孩子气的质问也用不着皇帝亲自来回答,立刻便有那忠直之臣站出来斥道:“青阳郡主,请注意您的身份,朝政之事还轮不到您一个女子来发问!”

“平常的朝政我是不会过问,但今天不一样啊!”阮青枝理直气壮,“你没看见我们在造反吗?”

“造反”这两个字,原是皇帝盛怒之下最先喊出来的,此刻他却恨不得把这两个字吞回去。

有这两个字在,他就算想服软也不好下台啊!对方直接就喊造反了,这话茬让他怎么接?

幸好阮青枝话音才落,门外立刻有少年的声音怒喝道:“这年头,造反都可以如此明目张胆了吗!”

那是七皇子凌宇的声音。

皇帝眼睛一亮,激动得差点站起来。

凌宇几个箭步冲进门,闯到夜寒面前就问:“三哥,你果真要造反?!”

夜寒点了点头:“你来迟了,没赶上热闹。”

凌宇瞪圆了眼睛向殿中环视了一圈,并未发现有尸体什么的,一时不太明白这个“热闹”指的是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他愤怒。他拔出佩剑指着阮青枝,厉声喝问:“是你这个妖女撺掇三哥造反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三哥多好的人……他要毁在你手里了!”

阮青枝皱眉:“谁来把这个小屁孩请出去?闹得我头疼。”

老程立刻高声答应着冲上来,拧住凌宇的手腕夺下了剑,拎起人来便往外走。

“等等!”皇帝忽然出言喝住,“宇儿留下!”

老程回头来看了一眼,见夜寒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不太情愿地放下了凌宇,又低声威胁道:“再敢辱骂青阳郡主,我扭断你的脖子!”

当然,他的“低声”,殿中至少有一半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少年意气的凌宇当然受不了这样的羞辱,立刻便梗着脖子道:“你拧断我的脖子,她也依旧是妖孽!你们就跟着她胡闹吧,再闹下去三哥迟早死在她手上,她自己一转眼又勾搭别人去了!”

“你小子——”老程气得冒火,立刻又要拎他起来。

这时皇帝却又开了口:“就是要造反,是不是也该先杀了朕,然后再对朕的儿子下手?”

老程甩了甩手嘀咕道:“瘦得跟个家雀儿似的,要不是嘴太坏,谁耐烦对他动手?”

话虽如此他却也不敢过于放肆,自己嘀咕着就回到队伍中站下了。

皇帝看向夜寒:“你说朕不配为君,又说太子也不配,那你看老七如何?”

“不好。”夜寒认真地道,“太蠢。”

皇帝脸色铁青没有说话。夜寒想了一想又补充道:“他还不如五弟。五弟为君,民生必苦,但国力当不会弱;若七弟为君,十年之内国必亡。”

凌宇被这样的评价气得脸色通红,又愤恨地瞪向阮青枝。

他心里认为,三哥从前待他是不错的,如今对他的评价竟这样低,必然是因为那个不要脸的青阳郡主又在背后说了他什么坏话了。

皇帝却将那两句话放在心里细细地品了很久。

终于品出几分滋味之后,他又沉声问:“老五不行,老七更不行,所以你眼中谁堪当大任?”

“我!”夜寒毫不迟疑地道。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皇帝和群臣都没有惊讶。

殿中静了片刻,皇帝哑声说道:“好。朕明日便下诏废太子。真武军那件事不便公之于众,朕……朕愿以德行不修招致天怒为由下诏罪己,自即日起宫中开支一律减半,北地三省六县免赋三年。你看如何?”

一国帝王,话说到这份上已是十分之低声下气了。

免赋三年、下诏罪己、宫中开支减半,这样的补救措施也可说是诚意十足了。

群臣听到此处终于放心,知道皇帝肯率先低头,这件事就好办。

厉王只要顺着这道台阶走一步,事情就能完美解决,皆大欢喜。

但是,夜寒没有走这一步。

皇帝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回应,抬头便看见夜寒的目光仍旧牢牢地锁定在他的身上,脸色并不好看。

这是,不满意。

“寒儿,”皇帝顿了一顿,低叹,“苏家的事确实不该迁怒于你,先前是朕过于偏执了。你说这储君之位只你最合适,朕也承认。但皇储废立过繁只怕民心生乱,因此……此事暂放一放,你且回上书房去读一阵书,等老五的事冷下来之后,朝中再重议立储,如何?”

这番话,有理有据,而又足够卑微。夜寒若再不答应,那就是明目张胆来篡位,半点理也不占了。

群臣都已打起了精神,准备等着厉王点头之后就一齐跪下,山呼万岁再加一句“厉王殿下深明大义”,今日这事就算过去了。

但,他们等了很久,仍旧没有等到那一声“好”。

夜寒终于移开了目光,低头一笑:“父皇,不止皇储废立过繁会导致民心生乱,皇储册立过快、册立之后即刻禅位也会。所以在此之前,您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会仓促决定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册立太子和传位这两件大事呢?”

皇帝的脸色顿时一沉,眼中凶光毕露。

夜寒察觉到了,仍旧看向他,神色似有些疑惑:“父皇?”

皇帝见状悄悄松了口气,略一沉吟,道:“年前朕有些欠安,自以为时日无多,又受了老五蒙蔽……”

说到此处他又想起先前“受蒙蔽”这种说法并没有骗过众人,忙咳了两声打住话头,后面却已编不下去。

身体不好是真的,“自以为时日无多”是假的。

受蒙蔽是假的,不得不传位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不得不传位”,这个不能说。

若是说出来,天就塌了。

皇帝强压下心中的恐慌,观察着夜寒的脸色,想了很久才又接着说道:“……老五比不上你。他会的是窥探私隐、言语威胁这样的小把戏,远不如你动辄收编数万将士、发动数万百姓围宫城这般大气。”

这句话中透着恰到好处的愤懑之意,并不惹人反感,倒惹得殿中的一些老臣红了眼圈。

结合刚才的话题,皇帝没有说出口的那些真相已经不难猜到:必然是晋王凌霜在平日照管真武军的时候察觉到了那些凶残之事、甚至有可能察觉到了皇帝的意图,顺势拿此事来胁迫皇帝立其为储君并尽快传位,而皇帝为了掩盖罪行只好勉强答应。

这个解释很说得通,也很符合两人的身份。群臣都认为无懈可击,只有夜寒摇了摇头。

他看向皇帝,神情有些执拗,唇角却微微勾起似藏着嘲讽:“父皇,真武军在做土匪这件事虽然会有损您的圣名,却远远未到可以迫得您仓促立储、仓促传位的地步。”

一国君王,原有生杀予夺之大权。放任将士劫掠平民,最多被人说是暴君罢了,总强似被儿子辖制仓皇传位。

就算凌霜要揭穿他养兵的真实目的就是诱杀厉王,无凭无据也未必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何况,刚才这件事已被揭破,也未见皇帝有多惊慌多羞愧,他老人家甚至还顺便承认了自己二十多年前铲除苏家只因为对方是纪王党。

群臣如此这般一想,顿时又觉得厉王说得对,先前立储之事背后必然还有更多隐情。

于是片刻之后,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落到了夜寒的身上,惊恐而又兴奋地等待着,盼着他说出更惊人的内幕来。

夜寒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他再次抬起头来,直视着皇帝:“十七年前——如今也可说是十八年前了——那场瘟疫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五弟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