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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我没死过,想试试(2 / 2)


她是第一次知道山有这么高、山路有这么难走、料峭的春风吹在脸上有这么疼。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最贴切的一个词,叫“痛快”。

身上痛,心里才能更畅快。

是的,此刻阮碧筠心里很畅快。

前方弯弯曲曲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头的山路,此刻在她的眼里格外优美。她满心欢喜,迫切地想看到这条路的尽头、想看到这群凶神恶煞的人在绝望痛苦艰难抉择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

悬崖边,阮青枝远远看着山坡上跌跌撞撞往上跑的人,气得牙根疼。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她先前费了那么多心思、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说通了阮素英,这下子全都白费了!

此时阮素英的神情又冷了下来。她没有去解阮青枝身上捆的绳子,而是反手拔出了阮青枝腰间的尖刀,抵在她的颈下:“我知道你的本事很厉害,但是,一刀割断脖子也是会死的吧?”

阮青枝看着她,无奈:“你割我脖子干什么啊?放了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大哥那边我去解释啊!我不会说你坏话的,我甚至可以跟他说是你救了我,行不行?”

“不用解释,”阮素英咬牙,“我忽然又不想放你了。”

果然。

阮青枝心里急得什么似的,一时又猜不透阮素英的心思,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只得小心示弱,眼巴巴地看着她。

阮素英看懂了她的眼神,嘲讽地笑了一声:“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这时栾玉棠已经爬上了坡,十多丈之外又吼:“放开她!你敢伤她半分,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阮素英闻言冷笑,随后干脆坐在地上,手中尖刀离阮青枝的脖子更近了些。

“碎尸万段?你以为你之前给我带来的痛苦比碎尸万段还能差多少吗?”她低声喃喃,也不管栾玉棠能不能听到。

阮青枝却是能听到的。

以她一个千年老妖怪的心态,她觉得这些小儿女为一点情呀爱呀的小事要死要活的简直太可笑了。

不就是喜欢了一个骗子嘛,怎么就跟碎尸万段差不多了?

真是,小姑娘家家的没经历过生死,真不拿死当回事哦!

阮素英一抬头,就看见阮青枝唇角带着一丝笑、眼中似有怜悯,顿时气得她一股怒火上升,手中尖刀立时狠狠地刺了下去。

阮青枝无处躲避,吓得脸都白了。

“你住手!”栾玉棠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甩了过来,同时整个人发疯似的向前扑出:“我杀了你!”

阮素英被他这架势一吓,手中尖刀刺偏了,只在阮青枝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之后便碰在石头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阮素英的手掌震得发麻,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栾玉棠趁机将她扑倒,捉住她的手腕死死压住,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按到地里去。

阮素英撕心裂肺地哭叫起来。

阮青枝先是吓出一身冷汗,之后发现自己安全了,顿时又觉得哭笑不得。

这个不靠谱的大哥,发起疯来还真是挺吓人的啊。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仇”可就结得更深了,一会儿该不会要闹得你死我活的吧?

才想到这一节,果然就看到阮素英住了哭,猛张开嘴对准栾玉棠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下去。

栾玉棠没有呼痛,咬牙忍住了,慢慢地放开了阮素英的手腕。

阮青枝在旁看见倒是急了:“阮素英你是属狗的吗?还不快住嘴!”

阮素英死咬着不放,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

她像是大梦方醒一般,缓缓地松开了口,神情怔怔的,看着栾玉棠的眼睛。

栾玉棠却没有与她对视,第一时间就跳起来冲到了阮青枝身边,三下两下帮她割断了腕上的绳子。

阮青枝忽然脸色一变,猛一翻身躲过了栾玉棠手中的尖刀,整个人向前一跃一滚,狠狠地撞到了阮素英的身上。

正在走向悬崖、只差半步就要跌下去的阮素英失去了平衡,两个人本能地抱到一起向斜坡上滚了下去。

栾玉棠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看看刚才阮素英站的和阮青枝扑过去的位置,吓得跌坐在地上半晌没喘过气来。

阮青枝屈起手肘抵住地面很快就停下了翻滚,付出的代价是两只手肘都被磨破,血淋淋脏兮兮又疼又麻。

她咬了咬牙,仰头唤栾玉棠:“你过来一下,我腿上的绳子还没解开,站不起来!”

栾玉棠忙又提着尖刀过来帮她割绳子。

一番忙乱之后三人都坐了下来。阮青枝嘶嘶吸着气低头查看自己的手肘,阮素英神情木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栾玉棠一会儿心疼地看看阮青枝,一会儿又警惕地看着阮素英,满脸含怒。

阮青枝叹口气:“哥哥,你误会了。三妹不是敌人,她是来救我的。”

栾玉棠微微一怔,之后却又哼地冷笑了一声:“救你?你以为我没看见她拿尖刀对着你的脖子?”

“那是因为……”阮青枝急着想解释。

栾玉棠摆了摆手:“罢了,你愿意护着她,我不深究就是!如今你没有出事万事皆休,否则我可没那么好说话!”

阮青枝心里有些发急,一时却又不知该怎么把事情圆过去,只觉得十分无力。

她苦恼地想了一阵,干脆暂时丢开这个话题,转过头去看着阮素英:“你刚刚是要干什么?想死?”

阮素英死死盯着前面的悬崖,仿佛一直都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直到阮青枝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木木地开了口:“我没死过,想试试。”

“我试过,挺没趣的。”阮青枝低下头,“一点都不潇洒、一点都不英雄气概、一点都不痛快。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报复不了自己,也报复不了别人。除了自己亲爹娘亲儿女会掉几滴眼泪以外,没有人会在意。”

阮素英皱了皱眉,转过脸来看着她。

阮青枝盯着面前的草芽,苦笑:“真的,你若想干件痛快的事散散胸中的闷气,不如试试跑一段路、对着山谷喊两嗓子,或者干脆找人打一架。无论怎么着,不要轻易选择死。死是很没意思的一件事,我替你试过了,你就不要试了吧。”

“你,”阮素英迟疑着,“……为什么要死?”

“不是我自己要死啊,”阮青枝笑了一下,“人活着很不容易的。病痛、天灾、意外……有很多时候都是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就像这只蚂蚁……”

她皱了皱眉,捡起一块小石头碾死了一只蚂蚁:“你看,它原本只是出来觅食而已,但是它遇上了我这个恶人,无端地葬送了性命。对它而言一切都结束了,可是对这天地而言,什么都没有发生。它的伙伴们或许要过很久才意识到它消失了,而不在乎它的人依然不在乎它。”

阮素英跟着看了看石头上那一点痕迹,想了很久,忽然又抬头看向栾玉棠:“你觉得可惜吗?”

栾玉棠摇头:“跟我没关系,我为什么要觉得可惜?”

“你!”阮素英呼地站了起来,“蚂蚁跟你没关系,那我呢?我跟你有关系没有?!”

栾玉棠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牙印,冷冷地道:“你活着,勉强可以算是我的半个妹妹;你若死了,那就是一团烂肉、一堆枯骨。我为什么要跟一堆枯骨有关系?”

阮素英咬住唇角,眼泪唰唰地往下淌。

阮青枝忽然露出笑容,凑到栾玉棠跟前看了看他的脖子:“要说没关系吧,其实也有关系。你看,这牙印这么深,恐怕一辈子都消不掉了,这就是做坏事的代价!”

栾玉棠皱眉。

阮素英看着他,忽然努力地翘起唇角,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这样也好,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了。”

栾玉棠想了想,伸出胳膊挽起袖子指给她看:“我手上的这两个牙印是七岁那年小狗咬的,手腕上这块疤是小时候淘气被师父拿烟袋锅烫的,手肘上这一道是那年后台里倒了架子划伤的……我确实都记得。”

言外之意:你的分量跟小狗小猫烟袋锅子也差不了多少。

阮素英觉得自己应该很愤怒,但不知怎的,此刻看着栾玉棠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很想笑。

才只笑了一下她又觉得不对,忙压下唇角,恨恨道:“你就只会欺负我!”

“我没打算欺负你。”栾玉棠看着她,认真地道。

阮素英的脸色沉了沉,眼圈又红了:“是,你没打算欺负我,你只是在看我的笑话!那时候你一定觉得我既愚蠢又下贱,背地里没少笑吧?你确实没有做过坏事,你从来没有回应过我,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犯贱、是我不知廉耻纠缠你……到现在,你看见我依然觉得很可笑,是不是?”

“当然不是!”栾玉棠拧紧了眉头,脸色沉沉:“我笑你干什么?我满肚子仇恨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戏弄别人!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明白!那件事我准备了十几年,不甘心功亏一篑,又怕伤害到你,所以只能拖着……没想到你还是恨上了我,更没想到你竟不是报复我,而是要对我的妹妹下手!阮素英,我原不知道你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一个孩子!”

阮素英听到“又怕伤害到你”这一句,眼泪又下来了。

栾玉棠看着她,咬牙迟疑了很久,终于又叹口气把手伸了过去:“你若是还觉得没出气,可以再咬我一口。或者,你想打我也可以。但青枝是无辜的,你若再干这样的蠢事,我定不饶你!”

阮素英盯着那只手看了好久,啪地一巴掌拍了下去:“谁要咬你!都是土,脏死了!”

栾玉棠看看她的脸色,皱眉缩回了手:“不咬就算了。那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不许再闹,行不行?”

“呸,谁爱跟你闹!”阮素英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数月来压在心里的那股闷气不知怎的就散了许多。

阮青枝在旁看出了门道,偷偷地掩口笑了。

笑完之后她忽然发觉脸上有些痒,顺手一抹却发现掌心里多了两只死掉的蚂蚁。

这一惊非同小可,阮青枝顿时寒毛倒竖:“这里怎么这么多虫!”

喊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还只是在抱怨这地方蚂蚁多,可是在她跳起来蹦了两下、却发现脚底下踩的地方全是蚂蚁之后,原先出于本能的惊吓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惊骇。

才初春而已,这破玩意儿怎么会有这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