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倒是舍得投资。”厂长笑了笑，接着又叹气，“唉，其实像你家这样，只有一个闺女，培养得能当事，也过的了好日子。我家欢欢虽然也不差，但……”

  厂长看向忍不住伸手去揭糯米饭盖子的大儿子，心里又是担心又是难过。

  当年知道儿子常乐的智力有问题之后，他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丈夫、父亲，并没有想过抛弃这个孩子，反而小心地把他养活了——为了照顾常乐，妻子连难得的工作都辞了去，一心一意带孩子；只是，随着常乐渐渐长大，没有能像别人家孩子那样顺利地学走路、说话，他们总担心老了之后没人再照料他，于是又要了第二个孩子，就是常欢。

  可以说，孕育常欢的初衷，就是为了有人能照料常乐一辈子。

  常欢越懂事，当父母的，内心就越觉得愧疚。

  他们自己不觉得儿子常乐是个拖累，但对于常欢这个闺女来说，她的哥哥，必然会成为一个她要背负一生的包袱。

  肖倩倩跟常家很熟稔了，知晓厂长话中未尽之意。她想起来，在自己未来的记录中，关于闺蜜常欢的一件事，或许可以提前谋划。

  “常叔，我爸接萧鑫过来的火车上，似乎听人随口说过，上头威省的大卡车厂，会在别的汽车厂里，招一批技术员过去学习。我爸就那么听了一耳朵，也不知是真是假，昨天我又说我想转技术岗的时候，我爸才想起来这回事，跟我提了一下。我觉得这事要是真的，叔你可以打听打听，把常欢安排过去，这可是个攒资历的好机会。”

  什么她爸从火车上听来的，当然是肖倩倩为了说出这件事，而随口编的理由。

  旁边的萧鑫刚听到还觉得迷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坐了另一班火车，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肖倩倩说的是发生在两个月之后，威省第一汽车厂会到徐市招几个技术员，去省里学习的事情。

  “威省里……你说的是威省第一汽车厂？”厂长两眼放光，“真的假的？”

  这时候有种隐形的歧视链，城里人瞧不起村里人，有工作的人瞧不起没工作的，正式工瞧不起临时工，工作在省里的瞧不起工作在市里的……

  要是有机会去省里大厂学习，那就是给自己镀了一身金啊。

  本来厂长还一直犯愁，自家闺女在技术能力上并不差，但由于搞技术问题的时候，大家对女员工的信任度更低，所以厂长想让常欢未来逐渐接他的班，其他技术组的高工们，都是阻力。可如果常欢去威省一汽学习过就不一样了，大家无形中会觉得她掌握了更多的知识，会更加尊重她。

  “我也搞不清真假，我爸跟我提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确定。只是说，讲这话的人大概是南市口音，还隐约说什么把消息先压一段时间，方便他们安排人之类的。”

  肖倩倩说的含含糊糊不确定，其实把重要信息都透露出来了。

  按照她未来日记里的说法，威省一汽大概是在六月上旬就确定要招一批技术员，但是大厂子里面人情关系更复杂，说是要照顾威省其他地方的小厂，可头一个月，依然是在威省省市——也就是南市内招学徒。

  到了七月，那个陈书记来了几天之后，才不慌不忙地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八一厂的人。

  陈书记公开这消息是对厂里所有人的，弄得厂长都猝不及防，根本没法先把常欢塞进仅限的两个名额里。为了给闺女争取这个机会，厂长狠狠心，也跟陈书记私底下做了些交换，导致自己在厂里的权柄降低，同时也得罪了其他特别想要去南市的老员工。

  “反正常叔你想办法问问嘛，都是做卡车的，您应该也认识一汽的一些管理层？按我说，人家搞这么一次学习活动，八成是政治上有任务要求，可万一一汽只想做个表面工程，最后真正漏到我们这些外面‘小厂子’手里的名额，肯定会特别少。”

  “所以常叔你不如主动出击，假如人家隐约给你透露出什么，您就亲自往一汽那边跑一趟，要些名额来。人家见您这个厂长都找上门了，除了给些名额堵住您的嘴，难不成还能把您赶出来？”

  听肖倩倩这么一说，厂长心里十分激动，恨不得马上去给一汽的熟人打电话、甚至都想直接坐车到南市去问问；而萧鑫也想明白了，肖倩倩这是想让厂长占住先机，在陈书记到来之前，亲自去把这些名额要过来，当成厂里的福利，安排给他看好的人。

  只要这些名额是厂长亲自拿回来的，他不止可以直接内定常欢作为去学习的技术员之一，还能在其他人员的选拔上，拥有极大的话语权，没选上的人即使心里有不满，也不至于到怨恨的程度。

  “你这个消息真是太重要了，要是确定这是真的，叔承你一个情，看厂里能送多少技术员上去，到时候技术岗有空缺，肯定优先给你转。”

  至于把肖倩倩也安排到学习人员里，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现在还不是厂里的技术员，即使临时给她转了，也绝不能安排刚转的新人去，这种操作明显太过刻意，反而对肖倩倩以及帮她的人都很不利。

  “嗯，那常叔你想办法问问吧，作为欢欢的朋友，我也希望她能有更好的机会。”

  在旁边听呆了的常欢，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激动得红了眼，上前紧紧抓住肖倩倩的手臂，“倩倩……”以两人亲热的关系，她反而一时说不出谢谢来，只是心里特别感动，要不是心里惦记她这个朋友，肖倩倩肯定不会跟她爸追问关于威省一汽的事情，更不会在不确定这件事真假的时候，就说给他们家。

  肖倩倩笑了笑，安抚地拍拍她，“如果能去学习，你一定要认真、要努力哦。”

  19

  第19章

  在未来的记录里，肖倩倩跟常欢是一生的好友，只是，常欢感情、家庭、事业都遭受过重大打击，直到中年之后，才开始过上好日子。

  如今肖倩倩自觉得了老天爷的眷顾，就想让常欢这辈子也能走得顺一些。

  威省一汽招技术员去学习的事情，肖倩倩回家跟爸爸也详细说了，免得以后别人问起来，两人说的内容对不上。

  这之后，肖倩倩跟萧鑫依然是规规矩矩上班，周一之后，适当地跟身边人都透露出结婚时间。厂里人没想到肖家那么大方，让全八一汽车厂的人都能吃上小两口的喜事饭，平时就对他俩更照顾了些。

  人总是喜欢跟大方的人家结善缘，这种人家很少会有麻烦事找上来，而如果别人有困难求上门，他们也会适当地援助。

  总之，一次在几十年后的人看来，非常“寒碜”的食堂请客，确实给肖倩倩跟萧鑫两人带来了各种隐性的好处。

  肖家家里忙忙碌碌，把本来就挺新的房子，又给大扫除、稍微翻新了一下，肖倩倩之前住的房间要改成新房，她结婚前就暂时先搬到二楼书房睡，方便妈妈布置新房。

  原先的单人床也被搬到书房了，肖家另外花钱，找人做了一张大木床，搬到新房里，铺一层草席防潮，再垫上新的棉芯褥子，盖被也是全新的棉被。被单、被罩、枕套都用了印着大红色牡丹花的布料，是黄彩英用了市场那边的缝纫机，亲手缝制的。

  至于里头的衣橱衣柜书桌啥的，就给擦擦干净，上面贴“囍”字添个喜庆。

  肖家不想搞得太张扬，一家人都是实实在在过日子的，没啥用还有后续麻烦的表面功夫，还不如不做。

  所以在外人看来，肖家家里面的变化并不大，还算比较朴素的，跟他们以前的家庭条件对的上。至于请汽车厂全厂人吃饭这种大手笔，由于觉得小两口以后都会在那工作一辈子，刚好萧鑫这个入赘的，又带了现成的肉食来，身上还有那么多钱，大家就觉得，他们是打算这次大方一点让厂里的人都开心，以图两口子以后的工作能更平稳。

  婚事的筹备时间本就很短，很快等到了十六号早上。

  萧鑫换好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军绿色直筒裤，在胸前别上新郎官的胸花，坐在肖倩倩身边，满脸的紧张。

  “你紧张不？”

  肖倩倩瞥他一眼，“就是去登记一下结婚证，有什么好紧张的？”

  萧鑫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忍不住在裤腿上搓了搓。他好羡慕准老婆这种气定神闲的养气功夫啊。

  但其实，肖倩倩跟萧鑫一样的白衬衫底下，藏着比平时更快的心跳，只是萧鑫自己都太紧张，注意不到罢了。

  早上只吃了一点汤汤水水的，等到人家民政局上班时间，两人就一起过去领结婚证。

  照片是提前拍好的，贴在结婚证上，人家登记好信息，再给重重地拍下一个红色印章，两人就算是合法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