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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第69节(2 / 2)


  襄平公李汨是什么人,大家都是知道的。这样的大人物,哪怕不是出入北桃花洞的,也一样会被这个巨大的名利场所知——不管北桃花洞的女乐怎么想这个人,平日也避免不了谈论这个人。

  襄平公、李大相公、李太后的弟弟、官家最为信任的人...他身上的标签有很多,大家好像很了解他,但仔细想想又完全不清楚这个人。

  毕竟李汨的所作所为在很多人,至今不能理解,对于一个不能理解其作为的人,其他也就不用多说了。

  但不管怎么说,李汨确实是大人物,是北桃花洞女乐做梦都不敢想会成为‘丈夫’的那种大人物!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地位实在超然,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的性情了。

  地位超然只是女乐不敢想的一个因素,但真要说的话,为女乐铺房的超然人物也是有的。而每当出现这样的事,立刻就会成为轰动东京城的大事!男女双方也会一点儿也不意外地敷衍出一则逸闻。

  然而地位超然,再加上出世离群的性情,这就完全不同了。

  一个连权位都毫不恋栈,大相公之位说不要就不要,也没有党系,没有女人,没有世人贪恋的种种的男人。躲进深山成一系,不管天下春与秋——这样的男人,忽然有一天为一个女乐铺房了!每一个听闻这件事的人只怕都会怀疑是自己耳朵坏掉了。

  但事情就发生在眼前,此时接到李府管家送来礼单的众人哪怕再不相信,再觉得不可思议,也只能去接受这个现实。而在许多还惊诧莫名的人中,都知柳湘兰却是极少数镇定自若的。

  铺房这种事,女乐在可选的候选者中确定人选后,就是官伎馆都知对接了!男客要给官伎馆多少‘聘礼’,要为女乐准备多少礼物,这都是都知和要铺房的男客商量着来的。虽然如今不少女乐也会参与进来,积极争取更多的聘礼,更好的礼物,以壮大声势,让自己在北桃花洞的女乐圈子里更有牌面。但一些女乐也会遵循传统,在这个过程中不与客人接触。

  红妃就是如此,只是她不只是为了遵循传统...更多是不在意这事。事实上,她以为为自己铺房的人是赵循,而因为特殊的原因,她反倒希望赵循能不那么破费。

  在这个过程中,其他人不知道为新人女乐铺房的人是谁,都知柳湘兰也不可能不知道——她当然知道,她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红妃选定赵循为自己铺房,在柳湘兰这里算不得最好的选择。许多为红妃打通厅的客人里,赵循不算差的那一拨,但也不算最好的那一拨。只不过柳湘兰尊重红妃的选择,同时也清楚红妃的性情,不太想在这种事上逆着她,所以最后还是往赵循府上送了信。

  就连柳湘兰自己都没发现,她其实也是有些怵红妃的。不是红妃性格有多强势,也不是红妃有着多深的资历,只是因为红妃总非常人行非常事...当一个人总有超出预计的举动,甚至让旁人觉得有点儿‘疯’,面对起来没有底气其实是很自然的事。

  送给赵循的信上没有直说什么,但也暗示了他成功‘拔得头筹’,可以开始准备给女乐的礼物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都知柳湘兰以媒人的身份去到赵府商量具体安排时,李汨出现在了她面前——都知道的,女乐铺房本身就是一次荒腔走板的‘婚礼’,既然是婚礼,自然也有媒人,有婚前商议聘礼等琐碎事。在传统上,官伎馆都知会成为这个媒人,不辞辛苦地将馆中女乐安排好。

  柳湘兰知道红妃正当红,知道她是一个非常惹人喜爱的女孩,但她再怎么想象,也从没想象过李汨会成为红妃的客人,甚至于会为她铺房!

  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踏足过北桃花洞,甚至于不太肯踏足俗世的男子,他怎么会!

  但事实胜于雄辩,事实就是一切了!当接受了事实,柳湘兰感受到的就是兴奋,她成为女乐二三十年了,最清楚像李汨这样的人为一个女乐铺房,对这个女乐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决定极力促成这件事!

  对于柳湘兰来说,促成这件事的关键不是李汨,李汨出现在他面前已经说明了态度。当他们商量聘礼和礼物的时候,李汨总共也没有说几个字——但这不重要,凡是她提出来的要求,哪怕是稍显过分的,都有一口应下。

  若不是这个男人神色淡淡,身穿深青色道袍,仿佛出世谪仙一样,柳湘兰甚至要把他当成是那种人了。那种迷恋女乐,只想讨好女乐,为了女乐能在铺房之时有最大的声势,压倒其他女乐的...人了。

  对于柳湘兰来说,最大的问题是红妃的态度。

  或许任何一个女乐都会对李汨这样的客人报以十二万分的欢迎,根本不会拒绝他为自己铺房。但红妃不是这‘任何一个女乐’中的一个,以柳湘兰对红妃的了解,觉得红妃更大可能是坚持自己的选择。

  柳湘兰其实有点儿知道红妃选赵循的原因,大概是为了省事儿,柳湘兰可不觉得红妃在众多客人里偏爱赵循...哪怕现在赵循不配合了(李汨出现在赵循这里,其实已经说明了赵循的态度),红妃也能找到另外的人来‘省事’。

  相比起来,没有接触过,且看着就不好掌控的李汨,在红妃这里其实是没有优势的。

  柳湘兰从赵循府上离开,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铺房的人由赵循换成了李汨,尤其向红妃保密。

  这或许会惹怒红妃,当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甚至会恨她也说不定。但柳湘兰觉得这些都没有问题...红妃是有些聪明,也有着十分的大胆,不过那都是在可发挥的空间里才能发挥出来的。而现在,女乐铺房是每个新人女乐都躲不过的,哪怕替她安排了这一切,她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是的,女乐有一定选择权,都知等人决定了候选人,女乐可以从候选人中挑一个。但这种‘选择权’本来就不是明面上的东西,一些具有掌控力的都知从头到尾包办了,新人女乐本人在中间插不上话也是有的。

  而现在,尘埃落定。

  让柳湘兰放心,而又不那么放心的是,红妃很平静,直到送聘礼的人离开,她都从始至终没说什么,平静的让人不安。以至于她不主动说,柳湘兰都有些不敢主动提起了。而最后踢破这个的,竟然是花柔奴。

  “这算怎么回事儿?襄平公为红妃铺房?”花柔奴的语气中有着佷容易分辨的愤怒、不解,以及最多的嫉妒。不是她不晓得要在公共场合收敛她对红妃的种种情绪,实在是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了!

  “襄平公可是从未给红妃打通厅的!”花柔奴不平道。按照规矩,从未打过通厅的李汨就连进入候选名单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雀屏中选了。当然,这不是花柔奴不平的真正原因,非要说的话,她只是接受不了最终为红妃铺房的人是李汨!与李汨相比,别说是郭将军了,就是这一批女弟子的铺房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差的太远了!

  如果换成是为她铺房,她也就不会去想合不合规矩了。

  “没有打通厅算什么?”柳湘兰淡淡瞥了一眼花柔奴,相比起红妃来,她看花柔奴就是真正的看小孩子了。平常自然可以和蔼,可真的端起属于都知的威严来,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也不算什么。

  她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就这样道:“襄平公可不止从未打通厅,他还从未踏足过撷芳园呢!”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不是撷芳园的熟客,更不是红妃的熟客!按照官伎馆那套规矩,他如果是普通人,甚至没法在撷芳园直接得到任何一个女乐的服务...但问题的关键是,他不是普通人。

  “这是襄平公所愿,是无法拒绝的!”这话是对花柔奴说的,但何尝不是对红妃说的。

  花柔奴彻底没了话说,她再不甘愿,这次也注定成为红妃的陪衬了。或者说,这次新人女乐铺房,每个新人女乐都成了红妃的陪衬——襄平公李汨为红妃铺房的消息传了出去,立刻成为了城里最轰动的消息!

  轰动程度比红妃上次掩护耶律阿齐逃脱追杀还大!

  只能说,李汨是如今的‘顶流’,就像后世受人关注的人,他们做的事情,哪怕是小事,也会被很多人讨论。更何况,给女乐铺房这种事,在别的男人那里或许正常,他们不能给女乐铺房只能是自己财势不够,又或者不为女乐所喜(如果财势足够的话,原来不喜的也可以变为喜欢)。但李汨不一样,在大众印象中,他是绝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但事情确实发生了...这引起所有知道李汨的人的好奇,也就是自然的了。

  “哈哈哈哈!哎呀!哎呀!”卢绍祯笑得不行了,一面笑一面拍桌子,他面前坐的是赵循:“果然是人活得久了,就能见着些稀罕事!真没想到,有朝一日灵均竟然会为一女乐铺房...听说是你牵线搭桥的?”

  他是要笑的,对于卢绍祯来说,他现在更多是吃惊,吃惊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人就会靠发笑来表达情绪——越了解李汨的人,越会觉得意外!李汨为女乐铺房,这让人有一种将谪仙拉入红尘的荒谬感。

  故事荒谬程度大于《白蛇传》,小于《牛郎织女》。

  对面赵循露出苦笑:“我哪里能牵线搭桥?襄平公的事,连大娘娘与官人都做不得主的...原来是襄平公自己有意,只是襄平公没有撷芳园的人脉,这才借了我的牌面,与撷芳园的柳都知商议了铺房之事。”

  李汨是何等人,在台阁之中都能七进七出的!理论上来说,搭上个官伎馆简直不要太轻松。但事情却不是这样——他是从来不踏足官伎馆的,若不是红妃,他可能连撷芳园的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

  这样的他,如果不想事前就弄得满城风雨,还真没办法轻松把事情办下来。

  人都说‘杀鸡焉用牛刀’,用此比喻大材小用。但仔细想想,真的拿杀牛的大刀去给一只鸡放学,操作起来也是很难的吧。

  “其他的也就罢了,只怕师娘子如今心里恨也恨死我了!”赵循真正无奈的还是这一点。他答应了为红妃铺房,给她做个挡箭牌的,而如今事情成了这个样子,他是真的没脸去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