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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陈年旧事,何妨一查(2 / 2)

这种话可就没什么根据了。阮青枝不作评价,静静地听着。

栾老夫人叹口气,拉着阮青枝坐回软榻上,攥住了她的手:“阮文忠嘴甜会办事,后来见了栾家人还是亲亲热热的,我们找不出由头来跟他翻脸,只能照旧当亲戚处着。就这么过了七八年,直到相府失火烧死了好几个奴才,你外公派人一查说是相府大小姐过得连丫头都不如,那时我们才觉得事情不对。”

阮青枝细细地想了想,恍惚有些印象,果然是在惜芳园失火之后才第一次见到栾家的人,之后又过了一年多,才有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聚墨斋的宋掌柜。

所以,栾家是在那时候就确定了她其实是栾玉娘的女儿咯?

栾老夫人摇摇头,叹道:“那时候其实也只是疑心,并没有确定。阮家一向严防死守不许我们见到你,你又不爱出门,寥寥几次到聚墨斋来都刚好错过了没见着,直到上一次……”

上一次,就是栾家小少爷满月宴的时候了。难怪那天栾老夫人哭成那样,又拉着她上看下看跟鉴宝似的。

原来她为了套近乎而随口叫着的“外祖母”,竟真的是自己这一世嫡嫡亲亲的外祖母啊。

阮青枝不禁唏嘘。

虽然严格来说这是别人的事,她却也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栾老夫人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又落泪:“都怪我糊涂,一直没有深想。玉娘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我竟一直不知道、一直不知道……”

“外祖母,”阮青枝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件事可不是只靠猜测就能确定的。”

栾老夫人抬手擦泪:“不是猜测。你祖母肯带你来栾家,又故意对我说你像玉娘,这就是明白告诉我了。——我哪里用她来告诉!只要她肯早让我见着你……玉娘留下的孩子,我岂有认不出来的!”

阮青枝见她哭得厉害,只得向伴月要了手帕,抬手帮她擦泪。

栾老夫人又抓住了她的手攥得死死的:“丫头,你别怪外祖家不常照应你,阮文忠这个人心思难测……你外公的意思是咱们暂时不相认,免得你在相府的日子更难过。”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阮青枝点了点头:“外祖母已经照应我很多了。这几年若非有聚墨斋,我早就饿死了。”

栾老夫人闻言又擦泪,阮青枝只得撒娇耍赖闹了她一番,总算是稍稍宽心了些。

之后又絮絮地说了一些诸如“当年你娘如何如何”之类的话,栾老夫人忽然又问:“你母亲的死因,相府一直没人提过吗?”

阮青枝摇头:“我一直以为是病死的,也不知是在那么个日子。”

伴月忍不住插言道:“小姐若是早知道先夫人的忌辰是七月十五,也就不至于被蒙骗到如今了!那个金氏待我们小姐没有半点儿慈爱之心,小姐一早就怀疑不是她亲生的!”

栾老夫人被小丫头愤愤不平的样子逗得笑了一声,又问阮青枝道:“你先前是真的不曾想到这个?那块玉牌……”

阮青枝摇头叹道:“真没往这个方向去想。那块玉牌从小就在我手里,我只能隐隐记得乳母说是栾家的东西,旁的实在也想不起什么。上次那个余家少爷的事,我原是想着不管外祖父肯不肯见他,借他的手把东西还给栾家也好。”

栾老夫人咬牙道:“你那个乳母一定是最后见过你母亲的,可惜……太晚了。”

阮青枝有些不解。

栾老夫人看着她懵懂的神情,又是一阵叹息:“那玉牌是栾家每人都有一块的,不是什么可以随便赏给旁人的玩意儿。如今玉牌刚好在你手上,这绝不会是巧合,只可能是你母亲特地托人交给你的。可惜……”

可惜乳母走得突然,她年纪小,栾家又不知道,所以栾玉娘临终之前说过些什么,怕是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阮青枝再次往栾老夫人怀里靠了靠,后者立刻紧紧地抱住她,唤着栾玉娘的名字呜呜地哭了起来。

伴月和栾家那个丫头跪坐在地上忍不住也跟着哭,只有夜寒木头似的站在墙角,仿佛完全不为所动。

一屋子人哭了半天,外面的雨声渐渐地小了。

栾老夫人终于放开阮青枝,替她擦了擦泪,忽然又笑道:“你外公上次见到玉牌就急得冒火,说什么也要去看你,好歹被你两个舅舅给拽住了;前两天我见着了你,确定了你是玉娘的孩子,他又气得差点要跟我干仗,说我昧了良心故意不告诉他;今日我趁着他去早朝偷偷来见你,回去以后还不知要怎样呢!”

阮青枝跟着露出笑容,促狭道:“那就不要告诉他!”

“对!”栾老夫人笑意更深,“不告诉他!谁让他那么多年都没找到我的外孙女!亏他还好意思当御史中丞呢!一只老废物!”

阮青枝凑趣地跟着笑了起来。

栾老夫人笑着笑着又抹起了眼泪:“我的玉娘啊……”

旁边丫头忙过来劝,一时却又劝不住,急得直向阮青枝使眼色。

伴月见状忙站起来,向阮青枝道:“小姐,咱们最好中午之前赶回去。别忘了您还在禁足,若是被府里的人拿住了把柄,还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栾老夫人闻言忙住了哭,拉着阮青枝问:“你要走了吗?”

阮青枝点点头:“毕竟是太后要我禁足,面子上还是要小心的。”

“那你快回去!”栾老夫人立刻道,“旁的事也不用多想,你只要记着不用怕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论什么时候,你的外祖家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阮青枝含笑应了,想了一想又道:“我不太清楚南齐的律法。外祖母,若是今后相府里查出了什么,十几年前的案子还有人会管吗”

“你要查当年的事?”栾老夫人大为惊讶。

阮青枝抿嘴笑了笑:“既然咱们觉得事有蹊跷,查一查又何妨?”

栾老夫人想了一想,狠狠咬牙:“那就查!你外公也正说阮文忠这几年的行事有些不正,若能查出点什么来,也好给我那枉死的女儿出出气!你放心,不管衙门管不管,御史台是从来没怕过事的。他一个小小丞相算什么,你外公当年连王府都查封过!”

阮青枝闻言放了心:“既如此,我就回去慢慢打听着了。也请外公该查什么尽管查,不要跟阮家讲什么情面。”

栾老夫人顺口答应了,又看着阮青枝,若有所思。

这时伴月已急着打开了门,欢喜地道:“小姐,雨停了!”

栾老夫人挽着阮青枝的手走出门外,果然外面雨已经停了,只风里还是凉丝丝的水汽厚重,地上遍铺枯枝败叶。

“当年你母亲出嫁,也是这样的天气……”栾老夫人一路走一路絮絮地说着,只觉得一肚子的话怎么也说不完。

众人簇拥着回到聚墨斋,栾老夫人看见店里已经有几个客人,便咽下话头放开了阮青枝的手,率先出门登车走了。

阮青枝也立刻要出门,宋掌柜和店里的几个伙计却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伴月忙挡在阮青枝前面,尖声呵斥:“你们干什么?!”

宋掌柜一向极善言辞,今日却不知怎的舌头有些打结,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干脆在伴月的尖叫声中抓住阮青枝的手腕拖着她到了柜台旁,指着摊开的几幅字画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些,都是您……”

伴月气得冲过来要撞人,阮青枝伸手拉住,平静地笑道:“是我的新作。”

宋掌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嗓子反而更紧了:“怎么会……变化那么大!”

阮青枝眨眨眼,调皮地道:“三年前您便说过我是天才嘛,进步快一点有什么稀奇的?您也不用惊讶成这样,等过两天我的病好了,还可以画得更好!”

宋掌柜怔怔地看着她的笑容,好一会儿又低下头去看柜台上的字画,光亮亮的额头艰难地蹙了起来。

他确实能看出这些字画与阮青枝从前的作品有相似之处,但这种相似并不能让他忽略掉二者之间巨大的差异。

如果说先前那些像是某一派的习作,那么今日带过来的这几幅,几乎便可以说是那一派的宗师亲临了。

店里专管品鉴定价的师傅也说,看这画作的笔法和气魄,怕是几十年的心血都在这笔墨之中了。

宋掌柜原本是想问问阮青枝能不能把“那位先生”请出来,没想到她竟随口说是她作的,闹得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怎么可能!

宋掌柜定了定神,严肃起来:“阮大小姐,你知道书画这一行最恨欺世盗名,这可不是玩笑的!”

“这有什么可玩笑的?”阮青枝撇撇嘴,“这两幅破画能赚什么‘名’?我还稀罕这个不成?”

宋掌柜又呆了一呆。

阮青枝见他不信,随手从记账的伙计手中抢过一支笔,行云流水般在其中一幅画上加了一处题款,将笔一扔拍手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此时已经不只是宋掌柜愣住,众伙计和几个来此闲逛的主顾也都看得呆住了。

有个年轻的书生挤在后面没看清,急得忍不住高叫:“写得太快了,能不能慢一点……”

阮青枝只管低头将手上沾的墨汁一点点擦干净,并不理会旁人。

品鉴师傅愣愣,眼看着墨汁一点点干透,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阮青枝:“阮大小姐您……学画几年了?”

“总得有几千几万年了吧。”阮青枝心道。

嘴上却臭不要脸地说:“我从小就摆弄这个,没有十年也有八年吧?”

“十年八年……您在逗我呢?”品鉴师傅几乎要哭出来了。

若是一个小姑娘十年八年就能有这样的笔力,那些号称书画大家的老头子们岂不是要羞愤触柱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