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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姐姐也是爱画之人(2 / 2)


阮碧筠是人人都认识的,她旁边那个……

一样的年纪一样的个头,一样的素衣素服,面容却比阮碧筠更加明艳妩媚,这是谁?

众人心中各犯嘀咕,皇帝已经问了出来:“母后,您又从谁家挖出宝来了?这个孩子朕从未见过,莫非是新近才进京的?”

太后微笑着摇了摇头,阮青枝便又重新向皇帝见礼:“民女相府长女阮青枝,叩见皇上。”

“相府长女?”皇帝愣了一下,“筠儿的姐姐?”

现场已是一片哗然。

相府长女阮青枝,以前满上京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这个名字是最近这段日子才忽然出现在众人耳朵里的。

却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无非是谣传她跟睿王如何如何,之后又被辟谣,然后又有人说她姐妹二人不合诸如此类。

还有,除了这些新赚来的名声之外,这个女孩子身上最绕不开的一个话题是,煞命!

当下便有好几个老臣同时站了起来,七嘴八舌地斥责:

“煞命之女,如何能来宫宴上招摇?晦气!”

“好好的重阳佳节,莫不是要毁在这个妖女的手上?”

“生母新丧,居然有心思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来参加宫宴!没人心的东西!”

……

皇帝还没说免礼,阮青枝只好仍在地上跪着。

但她的脾气一向不好,听见那些老臣喝骂便忍不住了,脊背渐渐挺直,唇角紧抿,眼睛也微微地眯了起来。

老臣们的声音不知怎的就渐渐地低了下去。

阮青枝低笑,声音冷冷:“诸位大人请看:多好的秋景,多好的阳光啊!你说这么好的重阳节,怎么就偏偏有那不识趣的乌鸦乱叫呢?晦气不晦气呀!”

几位老臣都觉得自己不晦气,然而太后并不认同这种观点。因为她老人家是欢欢喜喜地出来的,在那几位老臣开口之后她的心情就不好了。

因此太后很快就收起了看热闹的念头,冷声开口:“明大人、古大人,阮家姐妹是哀家带过来的,你们这是在嫌哀家晦气?”

几位老臣闻言大为惶恐,慌忙躬身连称“不敢”。

但园中并未安静下来。仍有几个心直口快的男孩子女孩子忍不住嚷嚷:“可是那个阮家大小姐确实晦气呀!她跟二小姐又不一样!二小姐是凤命,压得住世间一切不祥……”

“所以,”阮青枝冷声打断了那几个孩子的吵嚷,“你们的意思是,我妹妹的凤命比皇上这个真龙天子还厉害?太后福寿双全、皇上君临天下,竟然都不如我妹妹这个‘凤命’能压得住晦气吗?”

这番话可就太狠了。孩子们再怎么不懂事也知道不对,立刻吓得呼啦啦跪了下来,七嘴八舌地辩解否认。

皇帝的脸色渐渐地有些阴沉。

因为皇权受命于天,所以为君者很乐意利用一些神乎其神的传言来证明“天”的存在。

但不管“天”派了什么人到世间来,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辅佐天子,绝不可能凌驾于天子之上。

而如今,民间对阮碧筠“天定凤命”的崇拜,竟隐隐有了喧宾夺主的迹象。

如今未及笄已是这样,待到将来母仪天下之时,她岂不是可以反了天了!

阮碧筠也已意识到不妙,忙扑地跪了下来,却不是跪向皇帝,而是拽住阮青枝的衣角哭道:“姐姐,你不要乱说话啊!”

“我何曾乱说话?”阮青枝一脸茫然,“我是说,有太后皇上皇后在此,你我二人再多的祥瑞也盖不过这宫城里的祥瑞,再多的晦气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我说错了吗?”

园中众人都觉得脖子有点沉,许久没有人说话。

良久之后,皇帝清咳一声,沉沉开口:“都起来吧。阮大姑娘所言不错,什么凤命、煞命,那些玄乎其玄的东西听听便罢,岂能当真!今日不过是相府的两个女孩子来陪陪太后而已,你们聒噪些什么!”

群臣闻言齐松了一口气,忙各找几句话圆场起身就座,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阮碧筠仍旧跪在地上,瑟瑟的不敢起身。

阮青枝不由分说伸手将她拽了起来:“你还跪着做什么?咱们不过是来玩的,满园子大人们都在呢,皇上哪有心思理会咱们!”

阮碧筠挣扎不过只得站起来,低头紧走几步想回去坐下。

这时太后身边的位子却已经被两位公主占去了。太后只管歪着头同一位公主说话,也没有再招呼阮家姐妹同坐的意思。

这是往年从未有过的事。阮碧筠一时有些发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偏偏旁边席上又有人喊:“喂,那个……阮大姐姐,你要不要来这里坐?”

阮青枝回头看见是柳娇娇,便笑着走了过去:“柳三妹妹身子大好了。”

阮碧筠继续在原地呆站着,最后还是另一个小姑娘走过去拉着她,也到这边席上坐了下来。

“王四姐姐怎么没来?”阮碧筠涩声问。

拉她的那个小姑娘黯然道:“听说被她爹关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前天我本打算去看她,王家也只说不方便,没让我进门。”

阮碧筠十分不安地低头搓搓衣角,向阮青枝看了一眼。

这时柳娇娇却在一旁冷哼道:“说实话我倒挺佩服王四姐姐的,做了错事没了脸就躲起来不要见人,不像有些人,恶事做尽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出来招摇撞骗!还祥瑞呢,心肠都黑成那样了,头顶冒黑烟呢,哪里来的祥瑞!”

这段日子好些小姐妹们并没有出来聚,听见原本对阮碧筠言听计从的柳娇娇说出这番话来,人人惊愕不已。

这边无非是小姑娘们吵闹斗嘴,旁边席上大人们却已经用诗词书画的话题将刚才的不快遮掩过去了。虽然仍旧有人不时好奇地打量着阮青枝,但再也没有人扫兴地提起与她有关的话题。

一个小女孩子而已,只要皇上太后不在意,晦气不晦气的当然也都无所谓。

皇帝也调整了心情,重新露出笑容参与到了讨论之中,道:“说到书画,朕昨日仿佛听到谁提了一嘴,说京中新出了一位书画大家,连茂泉先生都惊动了?”

一个老臣神情激动慌忙附和:“正是!那‘栖梧老怪’只有两幅画作传出,其中一幅已被茂泉先生高价收藏,另一幅又被外地客商买走,咱们枉自守着各大书斋那么久,竟然只能望洋兴叹!”

旁边一人问道:“古大人一向不肯轻易赞人,今日怎的如此激动?”

那位古大人捋一捋胡须,嘿嘿笑道:“不瞒诸位说,下官机缘巧合购得那栖梧老怪的一幅字,确实是笔锋雄健,别具一格。”

说罢,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两个小厮便抬了一幅字出来,在众人面前霍然展开。

阮青枝抬头瞥了一眼,双手捂脸嘀咕道:“这也太羞耻了……”

阮碧筠听见了,立刻问道:“姐姐说什么?什么太羞耻了?你是觉得那幅字不好吗?”

阮青枝认真地点了点头:“岂止不好,简直丢人现眼!”

这时太后和皇帝都已经站起来走到了那幅字前面。群臣围在旁边看得如痴如醉,连赞叹都忘了。

古大人满面红光得意洋洋,正要趁机将这幅字献给太后,却听见后面响起了女孩子的一声惊呼:“天呐,姐姐你疯了吗?你竟然说栖梧老怪的字丢人现眼!”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随后一片愤怒的喝骂声毫不留情地响了起来。

文人对字画的热爱是诚挚的,这一点不容冒犯。当下众人也顾不上是在皇帝太后眼前,也顾不上身为长辈官员的风度,对着那个敢于胡言乱语的女孩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就说相府那个煞命的女儿不该出门嘛!既没见识又没规矩,竟敢当众口出狂言,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相府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一个女儿活到如今!真是耻辱!

刺耳的骂声如乱石不住地砸了过来。阮碧筠脸色苍白站起身来仿佛有些无措,柳娇娇已经放开阮青枝的手站到了一旁。

只有阮青枝一脸茫然,仿佛根本听不懂那些人在骂什么。

满园子里骂声久久不绝,只有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响起一声喃喃:“我家小六说,那个栖梧老怪就是阮家的大小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叫骂之中,并没有一个人听见。

那些老臣之中最为愤怒的当然是那位古大人。他从一开始就是骂阮青枝骂得最凶的那一个,此时听见这个“煞命该死的丫头片子”当众贬低他高价购得的字,他当然更是怒不可遏。

只见他双眼瞪圆,揪着胡须厉声喝骂道:“臭丫头,你才几天不喝奶了,就敢大言不惭评判字画?书画一途,你父亲阮相爷都不敢多言,你倒有胆子在这里大放厥词!”

阮青枝仍旧平静仿佛置身事外,阮碧筠却又怯怯地开了口:“古大人息怒,我姐姐不是有意的!其实姐姐也并非完全不懂字画,她自己的字画也在聚墨斋卖出去过呢!”

“哈!”古大人和好些官员都同时大笑起来。

聚墨斋卖过她的画?难怪如此张狂!

不过,这蠢丫头不会单凭这个就自以为可以窥得书画一途的门户了吧?

简直可笑!

聚墨斋是上京最大的书画店铺,里面有动辄上千两的名家名作,当然也有一两银子好几张的废纸给普通人家买来糊墙,她的画是哪一种?

古大人忍着笑,向阮青枝拱了拱手:“原来阮大姑娘也是书画名家,那真是失敬了!既然你说栖梧老怪的字丢人现眼,不妨你自己将墨宝展示一番,让我们这帮老东西开开眼?”

话音未落,园中又是一片哄笑。

好些老臣都觉得自己很久没有笑得这么畅快过了。

被嘲笑的阮青枝却依旧脸不红心不慌。等笑声稍歇,她终于扶着花枝慢慢地站了起来,神色依旧平静:“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