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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第97节(2 / 2)


  想到此处,吴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主动道:“娘子快些去罢,柳都知定然是有要事,不然也不会待客的时候遣人来说话了。”

  红妃应了一声,也没有推辞,这边就带着秦娘姨一起去了柳湘兰的院子里。此时柳湘兰的院子里并不宁静,红妃走进去的时候还听到一个女孩儿的啼哭声。等到红妃进来,这声方才止住。

  “姐姐。”站着叉手行礼的女孩子是如今撷芳园在新竹学舍修行的童伎,红妃还在新竹学舍时一个院子住过,自然认得她。

  柳湘兰在一张小海棠桌儿旁坐着,本来脸色还有些不好,见红妃来了,这才转了平常的样子。与她笑着招了招手:“红妃来这儿坐罢!”

  这样说着,她又转头看站着的女孩儿:“哭什么?不知道的人当我这个都知如何虐打你了呢!你们这些女孩儿,金尊玉贵地呆在撷芳园里,除了要用心学本事,哪一样叫你们劳累了?擦脸拧帕子的事都不教你们做,怕弄粗糙了你们手上的肌肤!”

  女孩儿依旧有些抽噎,哽咽着道:“都知大人,实在是、实在是月仙欺人太甚了!今早她不知从哪里晓得了、晓得了那事,便将我的衣裳鞋袜全扔了出去,妆奁也翻了。问她她怎得这样,她反过来骂我...馆中为了防老鼠,是养了猫的,衣裳扔在外边叫猫儿挠了,如今也不能再穿了......”

  絮絮叨叨,半天说不到重点,柳湘兰挺烦这个的。但她作为一个官伎馆的都知,不只是要管大事,这种小女孩儿之间的小矛盾也要管,所以这个时候还得继续听着。

  官伎馆防老鼠防的很严的,女乐们的服饰价格高昂,要是因为老鼠弄坏了弄脏了,那就太可惜了。所以官伎馆中大多养猫,这猫也不是谁单独养的,本质上和野猫差不多,只不过官伎馆的人谁看到了都愿意喂一喂。

  简单来说,扔别人衣服这种事,对方抵赖不掉,自然是认了。但被猫破坏了衣服,对方不认,认为这不关自己的事——这当然有些胡搅蛮缠了,没有扔衣服的事在前,自然也不会被猫挠坏衣服。

  但在这件事上,同住的姐妹们都不帮这姑娘。也是因为这样,她才哭到了柳湘兰这里。

  柳湘兰揉了揉太阳穴,安抚了她几句,然后才道:“宝珠,你且回去,我会找月仙来说这事的,必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你自己也得想想自己的错处,你如今一日大似一日了,年纪小时无所谓,将来落籍做女乐了,与人处不来,争吵之后还要来寻我吗?”

  见‘宝珠’听这话依旧是不明白的样子,柳湘兰也懒得说话了,挥挥手道:“行了,你回去罢!”

  ‘宝珠’往外走,只是在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忽然转头道:“都知大人...奴记得红妃姐姐也是不会与人相处的,如今也没学着这些,不是一样做了当红的女乐么?”

  听这话柳湘兰就知道她是真不开窍了,又揉了揉额头:“且不说你红妃姐姐从不惹人,她和人处不来是她太出色的关系,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是没有这条,你要学你红妃姐姐,也学些好的啊!你是舞乐出众,还是容貌出挑了?”

  “回去罢!”

  ‘宝珠’全名叫‘窦宝珠’,在新竹学舍还有一年多要呆,年纪大约比红妃小两岁,也就是虚岁十四。这个年纪在红妃上辈子还只是个初中生,但在此时已经可以算是大人了,普遍早熟的官伎馆中更是如此。

  像红妃比她早一岁进新竹学舍,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正为宜春苑呈演尽心准备呢!再等几个月,就是要跟着‘姐姐’尽尽出出的女弟子了,得学着面对外面复杂的世界。

  所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资质如何,基本都能看出来了。放在外头,窦宝珠自然也是个美丽聪慧的小娘子,她能被挑进撷芳园,然后又被新竹学舍的善才选中,这本身就说明了她达到了女乐的素质。

  可在一大堆女乐后备役中,她就显得不上不下了,这可和红妃当初‘鹤立鸡群’完全不一样。如果只是这样,那还无所谓,达到标准之后,女乐未来如何是说不准的,得看性格,得看情商...甚至得看运气!

  但窦宝珠这接人待物的水平,柳湘兰真是看的眼皮子跳啊!哪样的女孩子有‘前程’,柳湘兰不知道,但她知道哪样的女孩子绝对没‘前程’...像窦宝珠就是后者中的典型。

  等到打发了窦宝珠,柳湘兰才向红妃抱怨:“馆中的小妮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这都在学舍受教了五年了,还是脱不开小地方的小家子气,没一点儿眼里见儿!”

  大约就是班主任‘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的官伎版吧。

  红妃也不知道这话要怎么应,所以只是顺着柳湘兰的话道:“这又出了什么事呢?宝珠与月仙不好?我记得当初是有些小姐妹不和的...都知不必太担心了,长大一些就都好了。看看如今馆中的姐姐妹妹,小时候必然有关系不谐的,可如今还不时和和气气的?”

  不是长大就关系变好了,而是长大之后就会做表面功夫了。不管心里怎样讨厌一个人,至少表面上要做出同馆姐妹的和善来。。

  都知虽然经历的事多,但遇到事情想吐槽抱怨的心是一样的。红妃这样说,她自然也就倾吐起来:“原来是月仙不知怎得,认得了一个小衙内,少女怀春么,一来二去的,有了些来往...官伎馆里看的多严啊,多说几句话是有的,更多就没有了。只是这事到底是她不对,所以宝珠为这个是来告状,我肯定是要处置的。”

  初中生早恋啊...红妃不以为意。

  月仙名叫孟月仙,比红妃只小一岁,她若是再大一岁,就该和红妃是同一届的了。今年虚岁十五的女孩子,已经很有些美丽袅娜了。再加上身处官伎馆这个环境,耳闻目睹的都是男女之间的事,而新竹学舍里也会教一些男女应对,春心萌动之时,恰好遇见一个合适的人,生出这样的事来也不算出奇。

  不过,不出奇归不出奇,初中生早恋的事学校发现了肯定是要管的。所以柳湘兰叫了孟月仙来软硬兼施,既训斥了她,又软声说明了这件事的弊端——教导童伎和年轻女乐,从来都不是一味来硬的!没真正受过苦的女孩子性情刚烈着呢,一个不小心钻了死胡同,人没了都有可能!

  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做得出‘傻事’。

  将本来就心虚的小姑娘说的服帖之后,柳湘兰又按照规矩罚了孟月仙。就和早恋被抓住之后,早些时候学校风气保守,会让学生写检查一样——这样的事红妃那时候已经没听说了,但据说她读中学之前只几年,都还有那样的事儿。

  本来这件事就这样了了,但孟月仙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是窦宝珠背后告状...所以才说隔墙有耳,官伎馆里根本没有秘密。

  窦宝珠背后告状,这对于官伎馆的管理是有利的。反而是同院的其他童伎一声不吭,就算知道些许苗头,也没人上报,这对于童伎的管理工作是个隐患。但这只是站在官伎馆的角度而已,对其他人来说,窦宝珠就是个告阴状的小人!

  加上本来窦宝珠的人缘就不好,这下就被集体排挤了。

  如今,算是告密事件的后续麻烦。而说起这些琐碎又不得不处置的事,柳湘兰就觉得压力好大,有些后悔两年前延迟了一次退籍。她因为是都知的关系,退籍延迟算是名正言顺...现在想来,如果没有延迟退籍,她早就舒舒服服退休了!

  当然,这也只是一时生气才做的想法,真要她重新选,她还是会延迟退籍的。成为退籍女乐,迅速成为昨日黄花,还是做女乐,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有钱又有权?这根本不用费劲去选啊!

  当领导有当领导的责任与烦恼,但大家还是想要当领导啊。

  诉苦完毕,柳湘兰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了一个阉奴过来,吩咐道:“你去把童伎院里的月仙小娘子请来。”

  阉奴领命而去了,柳湘兰才真正和红妃说起为什么找她来:“寻你来也不为别的,自是为了‘揭花榜’的事。你年纪小,别说选花榜了,就是亲眼见馆中姐妹选花榜都没有过,如今临到事儿,有些地方我得与你说。”

  红妃在撷芳园,自然见一些馆中女乐参与‘揭花榜’。但作为一个童伎,她的日常还是学舍修炼,至于女乐们的活动,她们总是如同雾里看花。这就像是家里的孩子见过家长工作,可只要一日不自己亲自工作,他们都是无法理解工作的。

  红妃年轻,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再加上她对这种事可以想象的‘惫懒粗疏’...总之,柳湘兰见大家都紧凑地准备起‘揭花榜’的工作,只有红妃动也没动,只听说她在排练新的乐舞,她一拍头,就知道要提醒红妃了。

  柳湘兰慢慢与红妃分说着‘揭花榜’的一应事,红妃拿了纸笔来记。说了一会儿,小阉奴将孟月仙领来了,柳湘兰这厢忙着,便对孟月仙道:“今日月仙小娘子好大的气性!就是那样欺侮同馆姐妹的吗?人都哭到我这里了...不管你心中是如何想的,此时人家无错,你有错,这就是颠不破的道理。”

  “先去墙边站着!”

  官伎馆里不许打人,这里的‘人’特指女乐和预备女乐们,因为打人可能会损坏女孩子的肌肤。学舍里倒是打人,但也很讲究,不会让女孩子留下伤疤。至于骂人,这就是更不许的了,官伎馆里有‘禁口’,怕的就是一口袋带出一裤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然后得罪一大帮人!

  不能打、不能骂,官伎馆里就得有另一套罚人的办法了,面壁思过、靠墙罚站就是其中一种。别小看这个,站的久了才知道什么叫难以忍耐!清朝时有一种刑罚叫‘战笼’,就是人站在笼子里,只有脑袋露出来,也不能缩回去。这样的人是不能休息,只能一直站着,直到站不住了,就会卡住脖子死掉。

  孟月仙是个皮肤白、眼睛亮,看着十分有灵气的女孩子,她这一批童伎中,柳湘兰最看重的就是她。平常对她和蔼,她得的体面也是她那一班童伎中最多的!上回被发现‘早恋’的事,柳湘兰的口气都没有这样严厉。

  眼下如此,再加上有红妃在一旁,她一下就脸色通红,又慌又窘地站到了一边去了。

  柳湘兰也不管她,只继续和红妃说‘揭花榜’的一些事。等到说的差不多了,才道:“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再有一些得你去经历,遇到疑惑处再来问,此时说是说不明白的——你也问问襄平公,他怎么打算的。襄平公应该不会管这事,要是襄平公不管,你就可以顺势请其他客人帮衬。”

  不管怎么说,李汨才是能名正言顺主持这件事的人,这是他的义务。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他的权利...红妃就算知道他不会来主持这事,也不能直接略过他,得先问过他之后再说其他。

  说好了这个,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柳湘兰这里正在摆饭,自然也就顺势留下了红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