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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睿王大功一件(2 / 2)


那个“匪首”王优向前倾了倾身子似乎是想磕头,但身上捆的绳子限制了他的动作。他只得保持脊背挺直的姿势,哑着嗓子吼了出来:“因为,厉王殿下并不是死于敌国寻仇……”

“大胆匪贼!”凌霄忽然尖叫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拔出腰间佩剑便砍了过去。

旁边一个侍卫却立刻拔刀拦住了他的剑:“殿下,御前擅自杀人是重罪啊!”

凌霄略一迟疑先机已失,皇帝身边立刻有两名侍卫冲过来夺下了他手中的剑。

“父皇,他们……他们是跟贼匪串通……”一向极善言辞的凌霄忽然有些语无伦次。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旁边大太监立刻不紧不慢地“提醒”道:“睿王殿下,皇上问案,身为臣子还是不要抢先插话的好。”

否则便难免要被人抓住把柄说是目无尊卑,有异心了。

凌霄急得额头不住冒汗,几次想插话却又不敢。

而此时王优已经接着原先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我西北军镇守边关,连一只来路不明的鹰都不可能飞进来,我南齐境内哪里来的敌国杀手!这件事分明是阴谋,厉王殿下是死于自己人之手!”

皇帝神色茫然站了很久,终于重重地跌坐回去,哑声道:“你继续说!”

王优咽了口唾沫,突然嚎啕出声:“皇上,我们冤枉,厉王殿下冤枉啊!殿下奉旨回京述职,身边只带了我们两百弟兄,行到落云山附近赶上大雾,队伍忽然被贼匪冲散……殿下还想着要为民除害,带着我们追进山去,没想到山中处处都是陷阱,更有无数弓箭手藏在树上……”

一个黑铁塔似的男人,嗓门又粗,哭起来真是地动山摇。

但这会儿没人笑话他。满园子那么多人不管老的小的都想跟着他哭。

这种粗人很不会讲故事,就那么寥寥的几句话,一点儿细节也没有。可听的人却偏偏能从他的话里听出当日当时的惊险、悲愤、绝望。

保家卫国的将士,不曾死在边关战场上,却要死在自己誓死守护的故土上,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王优着实地哭了一阵子,然后才又呜咽道:“我们在林子里从傍晚被困到第二天中午,清点人数只剩了七十多人,大统领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帝冷静地追问道:“既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回京来告诉朕,反而在上京附近落草为寇?”

王优摇头甩出两滴眼泪,哑声:“因为我们的几个弟兄在林子里听见了敌人说话,他们说‘殿下要死的不要活的’!皇上,我们不是不敢回京,我们是害怕不明不白地死在上京,厉王殿下的冤情就永远没有机会大白于天下了!”

皇帝默然良久。凌霄忍不住插言斥道:“一派胡言!分明是你们护主不力致使三哥惨死,事后又畏罪逃匿不肯回京!时至今日你还在父皇面前胡言乱语!王优,本王怎会信了你的鬼话!你们这些人没一句实话,焉知不是你们自己起了兵乱,杀掉三哥……”

没等他说完,王优已经呸地一口唾沫吐了过去。

距离遥远那口唾沫当然没有吐到凌霄身上,但已经足够让他愤怒。

于是旁边侍卫又只得拦着劝,王优一双赤红的眼睛忽然死死地盯住了他:“睿王殿下,我还没说到那儿呢,您这是打算不打自招吗?”

凌霄自然又不免气得跳脚,王优已经恨恨地继续说道:“我们剩下七十多个弟兄,没了大统领,心里都知道已经没有活路了。我们知道仇人是谁,所以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上京!但是睿王殿下,守城的将士为什么听见我们报出名号就放箭?我们的将士乔装成普通百姓混进城来也会被暗杀,侥幸走到兵部衙门也会被当贼拿起来,一句话不问直接堵上嘴就乱棍打死……”

他一句接一句地问着,语气越来越严厉。许多老臣已经顺着他的话将怀疑的目光投到了凌霄的身上。

这时凌霄反而笑了起来:“所以你是想说,半路伏击你们的人是本王安排的?三哥是本王杀的?那些混进上京图谋不轨的人也都是本王暗中除掉的?”

他轻松的态度让在场的大部分人松了一口气。

皇帝脸色沉沉地道:“王优,无凭无据,不得信口胡言!”

这时已经缓过劲来的一个兵部侍郎也跟着斥责道:“你们以军人之身假扮平民,跑到兵部来胡言乱语,不被人打死才奇怪了!”

“是,我们无凭无据。所以你睿王殿下才如此肆无忌惮!”王优盯着凌霄,恨意汹涌。

凌霄嘲讽地看着他:“无凭无据的事就不必开口说了。王优,即便本王不追究你落草为寇劫掠客商欺瞒本王的罪行,就凭你们先前护主不力、之后又拒不进京那一桩罪,你们也没有活路!”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中肯,许多老臣都点头暗暗叹息。

也算是一条汉子,可惜了。

不料就在这时,王优忽然原地跳了起来,暴喝一声:“老子也不打算要什么活路!”

他身上层层捆着的绳子不知怎的就散落在了地上。没了束缚的身形显得更加高大,当场便有几个小孩子吓得哭了出来。

皇帝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凌霄立刻扑过去挡在他身前,高声喊道:“护驾!”

侍卫们立刻将手中长刀对准了王优。

王优视而不见,旁若无人地伸手扯落了自己的衣裳,摔到地上。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衫,这一解开,那些纵横狰狞的疤痕便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在场的女眷们齐发出尖叫,年轻的女孩子们一边怒骂一边捂住眼睛,乱乱的跑成一团。

阮青枝只得应景地学着旁人捂眼,却偷偷打开一条指缝,细看王优露出来的肩背。

那些伤疤自然没什么看头,阮青枝注意到的是他左边肩上一个醒目的黑点。那也许是结痂的疤痕,但什么疤会刚好那么圆?

王优很快解答了她的疑惑。他回头向身旁的侍卫道:“劳烦这位小哥帮我把左肩上的箭头挖出来。——睿王殿下说我没有证据?我的证据就长在我的肩膀上,您可千万别不认!”

旁边的侍卫得到了皇帝的首肯,手起刀落半点儿也没迟疑地在王优肩上挖了一刀,立刻便有一只箭头带着血肉和陈旧的血痂跌落在地。

侍卫弯腰捡起,双手捧着奉了上去。

大太监看着血淋淋的害怕,犹豫着不肯伸手接。

这时王优肩上的血已经大股地淌了下来,那个挖出了箭头的窟窿简直像个洞口,十分骇人。

有两个小姑娘不小心看见,顿时哭闹起来。

阮青枝皱了皱眉,甩着袖子越众而出走到了王优面前:“喂,你蹲下,我给你止血!”

王优听见动静低下头来,看见说话的是个还没他胳肢窝高的小姑娘,不由得愣了愣。

阮青枝艰难地伸着脖子看着他:“听见没有呀?再不止血你就死了!”

她的神情十分认真,王优下意识地听从她的吩咐,蹲了下来。

这时那只箭头终于被送到了皇帝的面前。小太监细细地擦拭了上面的血痕,箭头上复杂的几十处倒刺清晰可见。

皇帝抬头看向阮青枝:“栖……阮大姑娘,那人身上的伤是什么样的?”

阮青枝一边用匕首帮王优清理,一边说道:“是旧伤,看不出是什么时候的,一个月两个月都有可能。里面腐烂得不算厉害,可能当时已经上过药,故意留着箭头没有清理的。附近只有一道新伤,就是刚才侍卫挖的那一刀。——所以可以肯定箭头不是新放进去的。”

凌霄在一旁厉声呵斥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

阮青枝眯起眼睛看着他,针锋相对:“杀人我不如你,救人你肯定不如我!”

说罢她也不再理会凌霄的吹胡子瞪眼,只管仔仔细细地清理了王优伤处的血痂和少量腐肉,把随身带的止血药撒了上去,然后顺手把王优丢到地上的那件单衫捡起来撕了,当绷带给他扎好。

王优起先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看这小丫头手脚麻利脸不红心不慌的,很快也就坦然了。

伤口处理好之后,皇帝也已经将那只箭头翻来覆去看了个明明白白。

用这种带倒刺的箭头,当然是为了让人拔不出来。若是硬要拔出,少不得要连皮带肉撕下一大片。

只是这种箭头制作十分烦难,所以并未在军中流行,只供给一些精锐队伍的神箭手使用,确保箭无虚发不至于浪费。

好巧不巧,皇帝是见过这东西的。

记得那年围猎遇险,就是睿王府中的高手出面杀退了刺客,当时用的正是这种箭头!

皇帝不顾侍卫的惊呼将那只箭头抓在手里,脸色沉沉,许久没有说话。

凌霄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高声哭道:“父皇,儿臣冤枉!这是阴谋!这些人处心积虑设计这一场局,就是为了栽赃陷害儿臣!父皇……”

这时朝臣中忽有一人站了出来,高声道:“下官记得前年围猎之时侥幸见过这种精致的箭头,当时殿下曾说此物锻造不易,所以杀退刺客之后都拔出来回收再用了,应当不会有遗失在外面的吧?”

“那也未必!”凌霄冷冷地道,“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箭头再难得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本王哪里知道需要时时防备人偷、一只也不能遗失在外!”

案情进行到这里差不多算是僵住了。王优拿不出更多的证据来证明事情就是睿王所为,凌霄也没有办法彻底将自己撇清出去。

双方都在蓄力,就看下一刻谁能使出大招来了。

僵持片刻之后,凌霄忽然跪伏在地上,嚎啕大哭:“三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