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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他选择活的(1 / 2)

61.他选择活的

这一嗓子比刚才王优哭得更加响亮,吓得正在走神的阮青枝着实地跳了起来。

回头就看见凌霄呈蛤蟆状跪伏在地上,额头咚咚砸地:“三哥啊,三哥!自从五年前你离京驻守边关,我是天天等、日日盼,做梦都盼着边境安稳,好求父皇召你回京过几年安稳日子……你性子冷,自幼不喜与人亲近,咱们这么多兄弟,也就只有我能跟你说上几句……现如今你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你让我怎么敢信……三哥,你若在天有灵,好歹也托个梦回来……”

大中午的,一个男人嗷嗷哭着喊三哥托梦回来,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好笑。

阮青枝抬头向园中环视了一圈,发现很多人都是真诚地想陪着一起哭的,但不知怎么的就是哭不出来,只好装模作样拿袖子擦眼,这场景就更加滑稽了。

“跟唱戏似的。”旁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低声评价道。

阮青枝嗤地笑了。

像唱戏,但是比唱戏还不如呢!唱戏唱得好台下照样哭一片,所以才有种说法叫“戏假情真”。

今日睿王殿下哭的这一场,只能算是“戏真情假”。就连刚才陪着王优哭得喘不上气的那几个老家伙都没能挤出眼泪来。

不怪朝臣们冷血,实在是睿王哭得太他娘的假了好吗!

他不哭还好,这一哭,人人都看得出他跟他那位三哥之间实实地没有什么情分了!

此时凌霄还在卖力地磕头哭着,呜呜咽咽地诉说着自己从小跟那位三哥互相关爱的情分、诉说着自己今日的冤屈,还着重地表示了,若有可能,他是真心地愿意代替三哥去死,只求三哥平平安安地活着,帮助父皇守住这南齐的锦绣江山。

许是因为他絮叨得太久了,就连太后也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只有皇帝听得十分感慨,动情之处还忍不住抹了两把眼泪。

“他再哭两声,这件事恐怕就只能不了了之了。”阮青枝不无担忧地喃喃道。

这时,盘腿坐在地上的王优忽然嗬嗬惨笑起来:“大统领!您若是当真在天有灵,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看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能不能用他这一身唱大戏的本事把这江山坐住、坐稳了!”

他这声拆台来得太过突兀,以致凌霄还剩半句哭声卡在嗓子眼里,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瞪眼僵持了半晌,“嘎——”地一声打了个嗝。

阮青枝忍不住哈地笑了一声,察觉到四方目光不善,忙又双手捂嘴哧溜钻进了人群里。

凌霄正觉得没法下台,听见这一声笑哪里还肯忍,立时就抬起头怒喝出声:“你站住!出来!”

阮青枝当然不听。

可是凌霄早已认出了她,不依不饶厉声喝道:“阮大小姐!此刻众人都在为三哥伤心痛哭,你这般大笑大闹成何体统!莫非你觉得三哥英年早逝很好笑吗!”

被点到名字了,阮青枝只得又从人群中钻出来,一张不施粉黛的小脸上委屈巴巴:“殿下误会我了!我不是在笑厉王殿下,我是在笑您刚才打的那个嗝——那样跪着已经很像蛤蟆了,一打嗝就更像了!”

此话一出,至少有二十来个孩子跟着笑了起来。

没办法,这就叫小倚小卖小嘛!

凌霄气得七窍生烟,那张花花绿绿的脸更加精彩。阮青枝笑眯眯地看着,并不觉得自己失礼。

王优回头瞪了阮青枝一眼,之后依旧看向凌霄,神情更怒:“睿王殿下何必为难一个孩子,以为这样就能让大家忘了你身上的嫌疑吗!你说你与厉王交好这倒也不假——要不是有这份交情在,厉王也不至于就上了你的当,轻易把行程透露给你!这一路上除了我们自己弟兄,全天下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们何时回来!不是你设的埋伏还能是谁!”

阮青枝听到此处暗暗点头,心道这是第二回合了。

睿王打出一张亲情牌,王优夺了这张牌用来反杀他。

看起来像是王优占了上风。但是他口说无凭,睿王完全可以不认。

果然,凌霄闻言几乎要跳了起来:“你休要血口喷人!本王何曾知道三哥的行程了?三哥接到父皇召其回京的圣旨迟迟没有回应,本王和父皇都急得了不得,一天三遍催驿站打听消息,这一点朝中诸位大人们都知道!”

王优厉声反驳道:“大统领明明给你写过信!你明明知道却在人前装不知道,正说明你在弄鬼!”

凌霄偷眼看看皇帝,见他没有发怒的意思,便自己站了起来,冷笑道:“王优,这件事,你口说无凭!”

“是,”王优也站了起来,“书信的事我是口说无凭,但我至少有箭头为证!从始至终一直口说无凭全靠狡辩的是你睿王殿下!”

这已经是在吵架了。两个人嗓门都不小,吓得在场的妇人和孩子们互相拉扯着悄悄后退。

吏部左侍郎站了出来,向前方施礼道:“皇上,如此争执下去全无益处。既然这位王副将说有书信,不如着人到睿王府查上一查……”

“张俭,你要搜查我睿王府吗!”凌霄厉声喝问道。

张俭并不畏惧,从容道:“此事一出,殿下身上已经背负了嫌疑,若不彻查,恐怕一世都不能洗清。臣提议搜查睿王府,正是为了殿下清誉着想。”

“父皇!”凌霄又跪了下来,“儿无罪!儿不许他们搜查睿王府!若是开了这个先河,以后随便冒出个什么阿猫阿狗栽赃陷害,王府就要被搜查一遍,儿颜面何在?皇家威严何在!”

张俭抬起头来看着他,平静地反驳道:“殿下,这位王副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厉王殿下身边的副将,论官职怎么着也得是个三品;何况他身上还有睿王府的箭头为证,硬说是‘栽赃陷害’只怕也难以服众——若要栽赃陷害,两个月之前就该来了,何至于让那么个要命的东西长在肉里两个月?”

他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要查睿王府确实已经可以算得上理由充足。

园中静了片刻,又有十多名朝臣跟着跪了下来:“请皇上下旨查睿王府!”

这会儿阮青枝已经重新躲回人群中,目光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觉得这场景仍然像唱戏一样,一板一眼的。

所以,下一折该唱到彻查睿王府了吧?

不查是不行的。这件事关系到了皇帝的两个儿子,此时一个受屈枉死魂魄难安、另一个身负嫌疑前程堪忧,无论那一边都不是小事,绝不能这样和稀泥过去。

只能查。

而彻查这件事的结果,要么活着的得到清白,要么死了的得到安宁,对皇帝来说都必定是既欣慰又痛苦的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阮青枝想错了,皇帝并没有觉得痛苦为难。他很干脆地拒绝了群臣的要求,脸上怒色沉沉:“荒唐!查睿王府?霄儿谋逆了吗?霄儿起兵造反了吗?如今市井间人言纷纷,你们还嫌事情不够乱?”

群臣被训斥不敢多言,有些人已经敏锐地领会到了皇帝的心思:死了的已经死了,他选择了活的。

是定为储君的那种“选择”。

张俭忽然又抬起了头:“皇上,睿王殿下若为储君,清誉就更加不容污损,此事必须水落石出……”

“此事,”皇帝怒目、厉喝,“朕会查明!”

但绝不是用搜查睿王府的那种方式来“查明”。

王优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他把事情摆了出来,辩论的环节就交给了皇帝和诸位大人们。

此时皇帝看着他,神情语气都恢复了平和:“王优,你质疑睿王,但证据并不充分。西北军与上京相隔万里,中间未必没有小人作梗。说到底,你此刻对睿王的怀疑,也都只是猜测而已。”

“是。”王优很平静地承认了这一点。

他确实没有亲眼看到睿王对西北军动手。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忠心为主,这是你的长处;用这样的手段来见到朕诉说冤情,也可见你不是有勇无谋之人。如今厉王既去了,朕自然不会亏待他的部属。你和你手下那些人,验明正身之后便安排进金吾卫,如何?”

王优迟疑了一下,神情有些不安:“大统领他……”

皇帝接道:“朕会另外派人去查。厉王是朕的儿子,你难道认为朕会不管吗?”

王优忙低头道声不敢,顿了一顿又俯伏在地,郑重道:“臣遵旨,谢皇上隆恩。”

张俭还似有些不甘,又追问道:“睿王府不能搜查,睿王身边的亲随谋士总可以审问一下吧?”

皇帝横了他一眼没有答话,旁边的大太监已经亮开嗓子唱出一句:“皇上起驾回宫——”

这是心情不好要避人了,群臣心里甘愿不甘愿的都得跪地恭送。

阮青枝也跟着跪了一跪,却没有低头,看着皇帝的背影撇撇嘴。

这个人当皇帝好不好不知道,当爹肯定不怎么样。

眼瞎,心偏,还不讲理。

对了,当儿子也当得不怎么样。太后还没走呢,他一个当儿子的先走了,让他老娘脸上怎么挂得住?

太后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皇后忙上前服侍着,假意嗔怪实则圆场道:“皇上也真是的!他自己心里难过甩袖子就走,怎么就不想想母后也难过……厉王都走了这么些日子了,母后好容易有个重阳节可以散散心,偏偏……”

太后歪过头来看了一眼,皇后便说不下去了,脸上僵住有些难看。

“散了吧。”太后站起来,冷冷地道。

这会儿群臣也巴不得散了。虽然菊花酒没喝几口,各式各样菊花做的点心也没吃,诗词歌舞都没有,但时候也确实不早了。

看过了“栖梧老怪”现场作画,这趟菊花宴就算不虚此行。只可惜王优不识趣又把厉王的事翻了出来,接下来少不得又要有一阵子烦恼了。

皇帝不爱听这个,但身为臣子又不能不提,真是进退两难。

不过话又说回来,厉王之死当真与睿王有关吗?这可真是……

群臣恭敬跪辞了太后,三三两两同行议论着,各自出宫。

王优自然是被金吾卫的人带走了,以后他和他手下的那些人会被分散安排进金吾卫,是大展宏图青云直上还是被人排挤甚至死于非命,那就不是现在所能预料的了。

凌霄眯起眼睛目送着那队金吾卫直至对方身影消失,之后才低下头来向太后行礼道:“祖母,孙儿身上有些伤,也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