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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脚踏两条船的人往往死得很惨(1 / 2)

130.脚踏两条船的人往往死得很惨

夜寒欺负人的手段,阮青枝没有太多机会见识到,阮碧筠却已经早早地知道了。

这么冷的天,金栗园外竟然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一见阮碧筠出门立刻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阮碧筠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转身逃回门内,不料金栗园的小厮看也没看她一眼,“哐啷”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门外的百姓仿佛得到了某种鼓励似的,争先恐后地扑到了阮碧筠面前,七嘴八舌高声质问:

“阮二小姐,听说西北军根本不接受捐赠,所以您所谓的卖画筹款,是不是在打着西北军的旗号哗众取宠?”

“不是哗众取宠,是招摇撞骗吧?好好的卖画不说卖画说筹款,是不是胭脂水粉钱不够花了?”

“阮二小姐,您今天私下来探望厉王殿下是何用意?听说青阳郡主也在,所以您二位是打算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吗?青阳郡主答应吗?”

“不能吧?别说青阳郡主不答应,就是厉王殿下他也未必肯啊!殿下与青阳郡主患难相扶情深义重,他岂是贪色薄情之人!”

“阮二小姐,您这么晚出来,金栗园怎么连个送客的也没有啊?您该不会是被赶出来的吧?”

“百般讨好,亲自送上门去,然后被赶出来了吗?昔日众星捧月的阮二小姐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

人声喧喧,一路从金栗园门口追着阮碧筠到了路边。

阮碧筠自幼是被人当凤凰捧着的,所到之处从来都是笑语欢声;即便是在她耿耿于怀的前世,她所遭遇的最多也不过是冷淡而已。

她从不知道,陌生人的嘴里竟可以吐出这么多这么多的恶意。她不认识他们,可他们的架势简直恨不得把她踩到泥里去,然后再狠狠地碾上几脚,让她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阮碧筠没有力气也没有胆量跟人对骂。她艰难地从人群中挤过去,回头看向金栗园的方向。

她深信,眼前的这个局面都是阮青枝带给她的。明明她阮二小姐才是金凤凰,明明阮青枝才应该是被踩到泥里的那一个,是谁把尊卑颠倒过来了?

上一世已经踩着她过了一辈子,这一世她绝不会允许同样的事情再重演!

“阮青枝,走着瞧!”阮碧筠咬牙恨恨,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

但是等她发完了狠转过身来的时候,那一肚子怨气就尽数化成了恐慌。

马车,不见了。

她今日到金栗园来,原就是为了让全城百姓都知道的。为此她特地让人在马车上挂了两盏写有“阮”字的灯笼,十分醒目。

而此刻,金栗园门前的街上除了乌泱泱的人以外什么都没有。别说马车了,连牛车驴车都没有一辆。

阮碧筠慌了。

她相信车夫老田老实本分,绝对不会不经她允许私自将马车赶走了的。所以到底是谁胆敢赶走相府的马车?

难道是父亲或者祖母下的命令?她在出门前是跟父亲争执过的,阮文忠那老东西最近也不知是怎的竟然转了性子,听说她要来金栗园立刻不依,吵闹着要阻止,显然是已经被人灌了迷魂汤,改换了立场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阮青枝那个妖孽。

所以,她就活该受委屈、活该连马车都没有、活该回不去家吗?

阮碧筠越想越委屈,眼中泪珠儿滚滚而下,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可是这街上男女老少几百人,竟没有一个肯怜惜她,反而在同一刻哄然大笑起来:

“哟,哭了哭了!”

“真是个娇小姐,这还没怎么地呢就掉金豆豆了!”

“娇小姐怎么了?人家青阳郡主才是娇小姐呢,栾中丞的外孙女,真正的金尊玉贵!人家面对阳城那么多染了瘟疫的暴民都没哭!人家还能救人呢!”

“所以呐,真正的千金小姐反而不娇气,越是外室养的贱种越矫情!”

哄笑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热闹,阮碧筠双手遮面仍旧避无可避,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可是哭也没用,这些百姓的愚蠢粗鲁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的一滴眼泪可以让全城的王孙公子们心碎,此刻却止不住这满街无情的笑声。

太阳落下去了。

阮碧筠狠狠甩手,抬起了头。

她不能靠自己的双脚走回相府去,所以眼下最正确的办法是回金栗园借马车。她早已经没有脸了,难道还怕更没脸吗?

怕的。

阮碧筠才往回走了两步,就惊恐地发现离她最近的几个妇人开始拉扯她的衣裳。

男人们虽说没有动手,那嘲讽的笑声却更加令她惊骇、令她羞愤欲死无地自容。

“你们干什么?!”她疯狂地挣扎抓扯那几个妇人的手,过了好久才听清她们口中在说什么。

“阮二小姐,您要回金栗园去吗?”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啊,您一个大姑娘,还要不要脸?”

“就是就是!而且金栗园可是栾家的园子!你亲娘害死了栾家的女儿,栾家以德报怨把你当亲外孙女照顾了这么多年,事到如今你替你娘跟栾家的人说过一声‘抱歉’没有?你就有脸进他们家的园子了?”

阮碧筠被缠得焦头烂额,再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娇贵,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然甩脱了那些人的手,厉声哭骂:“你们这些刁民!再要放肆,我抓你们去见官!”

她话音才落,人群中立刻有个高亮的少年声音喊道:“你们听见了没有?阮二小姐称咱们为‘刁民’!大家细想想,一个视百姓为‘刁民’的千金小姐,怎么会真心爱惜西北的将士、怎么可能想到冒雪卖画为西北军将士筹款?这些天她做的事,分明是一场邀买人心的表演!大家可别被她骗了!咱们的那些血汗钱到了她手里,八成被她拿去买胭脂水粉了!”

这么一说众人立刻反应过来,立刻有人接道:“没错!大伙儿细想想,她卖画的时候用的那些银炭、暖炉、文房四宝、桌椅板凳还有身上穿的绫罗绸缎,这些东西加起来的价钱只怕不下万两!她若是真心想要帮西北军,把那些东西卖了也能顶一阵,何苦要冒着风雪上街头从百姓手中筹款!这些手段,分明是把咱们当傻子骗呢!”

阮碧筠被人指摘到此刻,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哭道:“为什么只骂我?她青阳郡主身上穿的都是北地上好的狐裘,一件的价值就不下万金呢!到底是谁更奢靡?”

“可人家青阳郡主也没搜刮民脂民膏啊!”那少年立刻接道,“厉王殿下在西北边境猎到的奇珍锦狐,拿来给他的爱妻做衣裳碍着别人了吗?再说,青阳郡主的性子,大家在阳城的时候就知道了!她从未标榜过与百姓同甘共苦,可她是真正救过百姓的命、甚至愿意拿自己的命去保护百姓的!你拿什么跟她比?”

阮碧筠接不上话,只好又哭。哭到一半抹了把脸,发现腮上有点疼,忽然意识到在风里哭可能会皴脸,忙又生生收住眼泪,憋得直打嗝。

真凤降世的阮二小姐真的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这一会儿工夫,她觉得自己已经把这辈子都没尝到过的人间疾苦尝了个遍。

但这还没完。

愤怒的百姓们仍然不肯放过她,围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催着问:

“西北军已经说了不接受捐赠了,所以我们捐的钱什么时候退还?你可千万别说不还了!我们凑钱不是给你去买胭脂水粉、去攀比什么狐裘的!”

“就是就是!我连今年过年做新衣的钱都捐给你了,你敢不还我可要找你拼命!”

“做新衣的钱算什么?我老娘积年的老寒腿,听说是给西北军救命,她急得连买药的钱都捐了!”

“退钱!退钱!!不退钱就砸了相府!!”

……

阮碧筠被人群挤得钗横鬓乱,彩绣辉煌的披风被抓扯得皱皱巴巴,一圈白绒绒的兔毛不知被谁的手弄脏了,黑黄色的泥巴糊在肩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一个人只有两只手,护得住头发就护不住披风、护得住披风就护不住衣袖。阮碧筠已吓得哭不出来,只管抱头尖叫,心里万分后悔没有把鸾音凤鸣她们带过来。

“救命……”她终于退到了金栗园的门前,抓住门环,低声哀告:“救命!厉王殿下,救救我……”

大门关得严严实实丝毫没有要打开的迹象,身边的哄笑声却比先前更大了许多。那些脏兮兮丑巴巴的陌生人互相拉扯推挤着,油唧唧的衣裳和头发、发黄发黑的烂牙和黑红皴裂的脸不住地在阮碧筠的眼前晃动,终于将她彻底吓坏,跌靠在门上嚎啕大哭起来:

“放开我!我退……那些银子,我都退……一文不少全都退给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我要回家,娘,我要回家!”

她耳边不知是谁低低说了一声:“要回家,可千万别喊娘啊,万一你娘真的想你了——”

“不要说!”阮碧筠猛抬起头来,发狂似的尖叫:“闭嘴!闭嘴!我是相府小姐,谁许你们这些贱民同我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