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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如果你不是朕的儿子呢?(1 / 2)

154.如果你不是朕的儿子呢?

事实上皇帝很清楚夜寒已经用不着带三万人进京。

他要造反,用此刻殿中这三十多人便足够了。

皇帝心中有些恍惚,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十几年煞费苦心地防备着这个狼崽子,竟全然都是白费工夫。

他一直在防备凌寒肖想江山帝座,所以不许他同朝中官员来往、不许他学习治国之策,在他将将十二岁时便将他丢去西北,指望他生死由命。

没想到他不但活着回来了,而且活得光彩夺目,任谁都抹杀不了他的存在。

而这江山,他已不止是“肖想”,更要直接伸手来拿了。

此时退位让贤是为君为父者唯一能保住最后一分颜面的办法,但皇帝不甘心。

他抬头直视着夜寒,沉声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问罪。”夜寒答道。

“好,朕认。”皇帝看着他,“不用召小路子来,也不用召真武军或者安边军的将领来了,朕都认。”

殿中群臣受了惊吓,已经无人说得出话来。

夜寒却摇了摇头,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父皇,您认下什么了?”

让犯人自陈其罪,对尚存廉耻之心的罪犯来说是一种很直白的羞辱,但夜寒并未觉得自己问得不妥。

皇帝好像也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态度,没有反抗,平静地回答道:“朕承认,真武军从一开始就是给你准备的。是朕要将他们练成虎狼之师、是朕要他们劫掠百姓滥杀无辜、也是朕要他们假扮土匪引你进山。所有这些都是为了除掉你,你若觉得他们有罪,你记住,他们犯这些罪都是为了你,所以,你才是万恶之源。”

“噗哈哈哈……”阮青枝第一个笑了出来。

旁边的文武百官都没有笑。他们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嗡地响,完全没法思考。

这会儿他们甚至也想像这个不怕死的青阳郡主一样,问问皇帝:您老是疯了吗?

但为人臣子他们问不出口,只能继续发怔,耳边听着青阳郡主脆生生的声音:“先前我还纳闷呢,陛下五十多岁正当盛年啊干嘛要急着传位给太子呢?听您刚才那番话我就明白了:合着陛下您是真的老糊涂了呀?哎呀这可真可怜,我外公都快七十了还没老糊涂呢,您五十就老糊涂了!”

皇帝不想跟孩子吵架,跌份儿。

但殿中有那热心肠爱给人递话的老臣,紧接着就斥道:“青阳郡主,陛下面前,不得无礼!”

阮青枝乖乖地应了声“是”,随即又笑:“我可以忍着不说,但是陛下刚才说的话真的好好笑啊怎么办?你们想想啊,他都说了是他自己要练兵、是他自己要真武军滥杀无辜、是他自己要真武军假扮土匪——说到这儿傻子都听得出来他自己才是万恶之源啊,怎么他舌头一打弯又变成厉王是万恶之源了呢?”

群臣躲避着她的目光,并没有人肯接她的话。

青阳郡主有人宠着,尽可以倚小卖小口无遮拦,旁人可不行。

阮青枝笑了一阵之后见无人附和只得自己停下了,有些委屈地嘀咕道:“总不能是我傻了吧?”

“你没傻。”夜寒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你说得没错,恶事是谁想要做的,谁就是万恶之源。”

阮青枝昂头向皇帝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北地三省六县那些无辜的亡魂正在地府等着呢!陛下,您不妨猜一猜,他们是在等夜寒算账,还是在等您算账呢?”

皇帝仍然没答话,看着她的笑脸,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这个女孩子神神叨叨的。她到底是装神弄鬼吓唬人,还是……的确来历不凡?

没等皇帝想明白,殿中已有回过神来的老臣开始抹泪:“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厉王殿下自幼出征边关,功在社稷,陛下为何……为何会容不下啊!”

随着他的哭声,众人也都在心里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皇帝要杀自己的儿子?为了杀他,不惜将三万热血儿郎训练成穷凶极恶之徒、不惜搭上三省六县上万无辜百姓的性命?

为什么啊?

为功高震主吗?

可……自己的儿子,又不是外人,功高有什么不好?

困惑,难解。

皇帝看出了群臣的疑问,并且显然很愿意为众人答疑解惑。他看着夜寒,冷声问:“知道朕为什么一定要杀你吗?”

“知道,”夜寒面无表情地道,“因为我外祖父一族是纪王党。二十多年前您已命人罗织罪名将我外祖满门抄斩,我母亲也已如您所愿在生下我之后撒手人寰。苏家九族之内只剩我一条漏网之鱼,您当然要日日惦记着,不得安眠。”

“你……一派胡言!”皇帝霍然站了起来。

夜寒低头,嘲讽地笑了笑:“原来父皇不是打算承认这件事吗?那么您又想给儿臣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总不能还用当年陈贵人那一套,硬说我不是您的儿子吧?”

殿中群臣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炸得晕头转向,只有阮青枝瞪大了眼睛一脸兴奋,只差没有拍巴掌叫好了。

皇帝看着她的反应,心里忽然生出了某种希望,忙问夜寒道:“如果,你确实不是朕的儿子呢?”

话是问夜寒,眼睛却看着阮青枝。

夜寒忽然笑了一下,轻声道:“那我真该谢天谢地,谢各路神佛不曾辜负我二十年来日夜祝祷;也该真心感谢我的母亲,谢她当年足够清醒足够勇敢,没有让我身上流着肮脏的血。”

皇帝万万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个答案。

他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两小步,试图从夜寒的脸上找到一些羞愧、愤恨或者痛苦之类的情绪。

但他失败了。

夜寒那张脸上的笑容不是假的。他是真的很高兴,真心希望那个假设成为现实。

倒是皇帝自己,仅仅是设想一下这种可能就足够他又羞又恼又气又恨,完全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压住怒气,又回头看向阮青枝。

却见那小丫头比刚才更兴奋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夜寒,像星星闪烁。

那是真欢喜。

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青阳郡主,如果厉王不是我凌家儿孙,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阮青枝眨眨眼,看了过来:“奇怪,夜寒是不是凌家儿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嫁他的列祖列宗!”

夜寒接过她的话头,微笑:“父皇想错了。如果儿臣不是您的血脉,那么不该是我们为难,而是您该好好想想下一步怎么办了。”

皇帝没听明白这句话,缓缓踱回原处坐下,以目光追问。

夜寒眯起眼睛看着他:“若我是您的儿子,您退位之后依旧是南齐的太上皇,宾天之后仍旧可以在宗庙享受祭祀;若我不是,那就只好改朝换代,颠覆了您的南齐江山——你们凌家的宗庙,我可就不供奉了。”

“你,你——”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阮青枝偏在这时候又追问道:“所以陛下,夜寒到底是不是您的儿子啊?我真希望他不是!我的亲爹已经换不掉了,如果能换掉公爹,对我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安慰呀!”

“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皇帝愤怒地抬起头来,“嫌我凌家的血脏?那你们自己也干净不了了!”

阮青枝摇摇头,认真地纠正道:“夜寒没说凌家的血脏,他只说陛下您的血脏!”

皇帝顿时又气得够呛,殿中群臣倒是悄悄地都松了一口气。

还好,总算是不用改朝换代了。否则他们不单要考虑站队的问题,还要考虑要不要做贰臣、要不要触柱明志与南齐共存亡……很麻烦的。

闹到这会儿,众人心里都已经明白了:这就是一个皇帝对政敌斩草除根斩到自己儿子头上,但儿子不想被斩反而还打算混个皇帝当当的故事。

别吵了,直接拳头定胜负吧。群臣心道。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几个小太监战战兢兢进来点着了灯,又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皇帝盯着案头的灯看了一会儿,醒过神来,抬头看向夜寒:“你想要的答案朕已经给你了,说说你想要什么吧。”

饿得头晕眼花的群臣顿时打起了精神。

这是,要开始逼宫了吗?

凭三十多个人逼宫听上去有点儿戏。但如今看来,这宫里的金吾卫甚至宫女太监,个个都难保不是厉王的人。

何况外面还有满城的百姓。

当然也有很多人暗暗摇头:凭这一项罪名逼皇帝禅位,似乎还不够分量。

眼下厉王仗着百姓拥戴或许可以顺利登基,但时日久了,这逼宫得来的皇位终究难免会落人口舌。

不说别人,就是此刻在殿中的这些老臣们,恐怕就有很大一部分要对厉王不满。

君父面前咄咄逼人毫无敬意,甚至说出“肮脏的血”这种话来,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由这样的人来做天子,是难以服人的。

果然,殿中才静了一瞬,立刻有人向夜寒躬身行礼道:“厉王殿下,真武军一案,真相不宜对外宣扬,请殿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