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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请厉王主持大局(2 / 2)

阮青枝没有理会杜太医的询问,直截了当地问出了一句:“十八年前北方那场瘟疫,与杜太医您脱不了干系吧?”

杜太医大惊失色,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青阳郡主,这话是从何说起啊!瘟疫乃天生地成之灾厄,下官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子凭空把它造出来啊!”

此话一出殿中顿时议论纷纷,阮青枝却露出了惊愕的神色:“这可真是奇了。我只是想问问你十八年前治疗瘟疫不力的罪,你说什么‘天生地成’、说什么‘凭空制造’?”

杜太医顿时张口结舌。

阮青枝看了看他的神情,冷笑起来:“人只有在极端紧张的时候,才会失言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所以,杜太医,那场瘟疫确实是你‘凭空造出来’的,对吧?”

“不不不,”杜太医慌忙否认,“这怎么可能!郡主您自己也是学医之人,当知道瘟疫的来由……”

“我知道。”阮青枝看着他冷冷地道,“我知道杜太医醉心医术,年少时曾游历四海,不管是塞北人烟稀少的大漠,还是江南瘴疠横行的老林,都留下过你的足迹。”

这件事人尽皆知,没有什么可否认的。杜太医诚实地点了点头。

阮青枝向前逼近两步,看着他:“那真是巧了,去年我在阳城治瘟疫的时候,曾看到过巴蜀一带传过来的一本游记,说有一种疾病便是使人浑身生疮溃烂而死,一旦发生往往导致一户乃至一村尽绝。只因深山之中不与外人往来,因此外界不知,也不曾引起官府注意。”

杜太医安静等她说完,神色几分敬佩:“青阳郡主博学。”

“不是博学,”阮青枝道,“恰巧看到而已。那本书上还说,二十三年前,有位汉家医者曾孤身入深山,探访过一座被烂疮疾疫肆虐过的荒村,还曾为村中幸存者治病,当地百姓深为感戴。”

杜太医的脸色忽然有些难看。

阮青枝看着他,神色冷了下来:“杜太医,你最初应当不曾想到,你从山中带出来的东西会被那时的新帝视若珍宝、并成为你日后飞黄腾达的阶梯吧?”

“青阳郡主,”杜太医抬起头来,一脸茫然:“下官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下官虽曾出入巴蜀一带深山,却从未带出过……您说的那种东西,更不懂得什么阶梯……”

阮青枝打断了他的话,问:“所以在汝城疫情爆发前一个月,您刚好出现在那里也是巧合?几乎同一时间韩城附近的出云客栈中有您的字据也是巧合咯?”

杜太医抬手擦了擦汗,结结巴巴道:“郡主您一、一定是误会了,下、下官那时正因病在家卧床休养,怎会出现在北地?”

阮青枝看着他的脸,摇摇头:“这个也要否认?如此说来太医院藏书楼书架上的那个暗格你也要否认了?你自己府里花园凉棚第三排花架下的秘密也要否认了?你鬼鬼祟祟交给凌霜、被他藏在青楼的那些证据也要否认了?”

随着她的说话,杜太医的眼睛越睁越大,已是惊恐万状。

这时门口已能看到小太监们抬着阮文忠在甬道上走了。阮青枝抬头瞥了一眼,之后仍旧看向杜太医:“上一次在太医院下毒害我,顺便嫁祸给楚太医的事,您自己没有忘吧?”

杜太医的脸上已经冷汗涔涔,犹自摇头:“青阳郡主,下官不明白。年前您与太医院是有过一些往来,但除了最后那日在藏书楼被人掳走之外,此前一直都十分愉快……”

阮青枝再次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已说了那么多了,你还认为我没有证据吗?”

杜太医哑然。

如果对方已将你二十多年前的行程都查得一清二楚、对你家中花园架子底下放了什么都了如指掌,你还需要等她把证据摆到眼前来才肯死心吗?

杜太医摇了摇头,头脑中一片茫然。

阮青枝见状便又冷笑道:“凌霜派人从太医院掳走了我,是你帮他的吧?你已经受他胁迫出卖过陛下了,如今又要抵赖吗?我从那座院子逃走之后,难道晋王就没有告诉过你,剩下的那些证据要加倍小心吗?那些日子我的丫鬟和侍卫们、还有阳城那些百姓们把上京翻了个底朝天,你以为他们真的只是在找我吗?”

最后这句话一出,杜太医脸色大变。

他张皇失措正要说话,小太监们已抬着阮文忠进来了,后面还跟着相府的两个侍卫——其实是西北军的两名士兵,程虎和李三。

程虎一进来就把一本册子和两封书信递给了夜寒。杜太医只看得一眼,人已彻底垮了下去。

那书信自然是他为了保命而留下来当作一道杀手锏的,没想到自己还不曾派上用场,就已经落到了别人的手里。

至于那本册子,却是他的得意之作,是多年前游历四海时写下的一些随笔。

得意之作却不得不束之高阁,当然是因为其中写了些不方便被世人知道的东西。

殿中众人看杜太医的脸色就已知道阮青枝没有说谎了,当下人人惊愕不已,议论声越来越响,乱哄哄如同闹市。

所以,十八年前的那场瘟疫,竟果真是杜太医从深山里带出毒物、人为散播的?!

这个猜测,吓得满殿见惯了大场面的国之栋梁们都觉得腿肚子有些发软。

这时杜太医忽然醒过神,猛抬起头来:“青阳郡主,您对下官的家底倒是查得清楚,可您知道这件事最终要查到您自己头上去吗!”

他话音才落,刚进门的阮文忠立刻接上了:“十八年前,青阳郡主尚未出世,这案子再怎么查也不会查到她的头上。”

杜太医立刻回头瞪着他:“那你呢?你那时出世了吧?查到你的头上没问题吧?”

“当然,”阮文忠扶着李三的胳膊慢慢地坐了起来,“本相就是为此事来的。”

杜太医瞪圆了眼。

阮文忠有些费力地站起来,走到了阮青枝面前:“这件事,为父是支持你的。但你要答应为父……”

阮青枝移开目光,淡淡道:“即便我不答应,你也必须说。”

阮文忠脸上僵了一下,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了:“……相府败落之后,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你了。你要照顾好你祖母,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们……务必,让他们平安活着。”

阮青枝低着头,不肯应他的话。

阮文忠等了一会儿,长长地叹口气,抬起头来:“当年那件事,我也参与了。”

群臣愕然。

皇帝从阮青枝开始质问杜太医的时候就已经无力地倒在御座上,这时却又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嘶声吼:“阮文忠,这些年朕待你不薄!”

“是。”阮文忠艰难地跪了下来,“微臣无才无能,多年来平步青云荣华富贵,全是陛下的大恩——同杜太医一样。”

说完这句他又抬起头来,补充道:“但若非臣当年设计求娶栾家小姐,傍上栾家这棵大树,陛下只怕也不会容臣活到如今吧?”

皇帝瞪眼看着他,没有答话。

阮文忠苦笑道:“其实陛下多虑了。栾中丞为人耿直,臣岂敢将那样的东西托付于他。那件东西,这些年一直在微臣自己的手中。”

他一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纸信笺,递给了程虎。

程虎又递到夜寒手中,夜寒同样没有展开细读,只随意地拿在手里,仍看着皇帝的脸色。

阮文忠见群臣好奇,便高声解释道:“那年微臣登科未久,自知才不出众貌不惊人,便想独辟蹊径寻一条青云之路,因此冒死向陛下进谏,称纪王势大,若不尽快铲除必然后患无穷,臣有妙计,可以一劳永逸……”

然后皇帝大喜深夜召见,成就一段君臣秉烛夜谈的佳话。

再然后太医院郁郁不得志的杜太医被召见,皇帝同样与之相见恨晚。

之后数月,北方便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瘟疫,一家、一村、一镇、一城,横尸遍野,如人间地狱。

皇帝以太医院治瘟疫不力为由大加斥责,下狱的下狱、处斩的处斩,直到数月后才消了气,将一些无辜的太医放了出来。

阮文忠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因为一点小事进了大狱,之后也是皇帝开恩官复原职,再往后就是一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了。

许多事情原本以为并没有什么关联的,经阮文忠一说才知道背后有那么多隐情,众人早已听得呆了,殿中气氛沉闷得吓人。

等阮文忠把他要说的话全部讲完,先前杜太医藏着掖着不肯承认的事也就真相大白了。

当然,此前皇帝过于激烈的反应也已经有了解释。

厉王执意要说、皇帝发怒不肯提的,原来是这样一件骇人听闻的丑事!

十八年前北地的那场瘟疫,竟是人为!

就像去年阳城的那一次一样,是因为一个人对权力的渴求远远超出了对人命的敬畏,所以不惜以几万、几十万百姓的生命为自己开路。

一国君王,竟对自己的子民下这样的狠手,难怪厉王会不顾忠孝之道当众斥责“不配为君”!

睿王做过类似的事,虽未害死一个百姓,却已经引得朝野震动,最终落个削爵圈禁终生不得出的下场。

如今才知皇帝当初所作所为更严重百倍,数十万百姓惨遭毒害,这笔账到底应该怎么算?

听完故事,好些年迈的老臣不约而同地捂住自己的心口,生怕一口气上不来就此吓昏过去了。

还能为尊者讳为尊者隐吗?

那是几十万的人命、那是南齐至今仍在时时作痛的一道伤疤啊!

揭破了那件事,今后在场众人,还有谁能像往日一样对着这个貌似慈和的皇帝喊一声“陛下圣明”?

不知过了多久,群臣陆续从震撼惊怒之中回过神来,各自在心中将当前的局势估量一番,不约而同向夜寒跪了下来。

“请厉王殿下主持大局!”呼声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