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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我的骊珠最是重情(2 / 2)

阮青枝摇摇头,拽过被角盖住了脸,在被子里面闷闷地道:“你本来只是想在窗外看看我,如今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怎么还不走?”

夜寒皱眉,歪着头想了半天,仍旧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超额完成任务?谁给我的任务?”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

阮青枝忿忿道:“谁知道是什么人给你的任务!或许是你自己觉得看在婚约的份上不得不走这一趟呢?反正我确信不是你自己愿意来的!你若真心相想见我,怎么会这么多天连一个消息也不送来,又怎么可能过门不入、只肯假惺惺地在窗外看一眼!你嫌我丑了是不是?”

夜寒听明白了。

这是独个儿胡思乱想太久,钻死胡同去了。

“青枝,”他无奈扶额,“我若真不想见你,又何必多事来看一眼?这深更半夜的,我回去睡觉不好吗?”

阮青枝呼地掀开被子,正要跟他对吵,忽然又皱了皱眉:“你几天没睡觉了?”

夜寒忙抬手捂脸:“怎么,很难看吗?”

阮青枝抬起手,在他下眼皮底下大大地画了半个圈:“黑眼圈都到这儿了”。

然后又在他腮边画了一道:“这一圈胡茬都长出来了。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好看不好看?”

夜寒没去照镜子,只手忙脚乱地捂脸,最后干脆背转身去,恼怒地道:“嫌难看就不要看!我好容易来一趟,你就没句好听的!”

“好嘛好嘛,”阮青枝扯了扯他的衣角,“是我说错了!我家夜寒最好看了,有黑眼圈也好看,有胡茬也好看!不像我,被蚂蚁咬得满脸坑,丑得马上就要被夫家退婚、被娘家嫌丢人逐出家门了!”

夜寒闻言慌忙回过身来,急问:“怎么回事?阮家人欺负你?”

“现在没有了!”阮青枝笑嘻嘻,“我可凶了!我把那些不安分的都撵跑了,现在这个家我说了算!”

夜寒放下心来,笑了:“就该这样。”

阮青枝很快敛了笑容,看着他问:“在忙什么?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皇帝很不好当吗?”

夜寒想了想,又重新坐了下来,笑叹:“当皇帝倒还不算难。如今最难的是,有人希望我既当皇帝,又当西北军的大统领。”

“什么意思?”阮青枝没听懂。

夜寒叹了口气:“永宁侯反了。”

“永宁侯又是谁?”阮青枝立刻掀被子要坐起来。

夜寒忙按住她,劝抚道:“别急,不是什么大事。那个老匹夫若是真有用兵打仗的本事,当年也轮不到我上战场。”

阮青枝闻言果真安心许多,抱着枕头又躺了回去。

夜寒便细细向她解释道:“永宁侯是江贤妃的父亲。这一次福安殿宫变,老七受牵连惨死,江贤妃闻讯便即病倒。永宁侯大怒,认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我,所以当即就在洛城起了兵,要讨伐我这个‘弑君篡位的逆贼’。”

“洛城?”阮青枝掰着手指算了算,脸色难看:“洛城起兵,路上若是顺利,大约半个多月就能打进来吧?”

夜寒点点头:“所以很多事情都要加紧部署。再加上朝中无人可用,六部大半陷入瘫痪,政事堆积如山,一时难免手忙脚乱。”

“这样可不行!”阮青枝躺不住,又坐了起来:“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你一个人做吧?朝中无人,你还当哪门子皇帝!”

“别急。”夜寒伸手按住她,“只是累一点而已,朝廷那帮人倒不是故意懈怠,只是一切重新开始总需要一点时间。”

阮青枝也知道这个理,可是想到夜寒每天被那些政事缠得焦头烂额,她就觉得心里很不舒坦。

本来可以不必到这个地步的,都怪那个什么永宁侯!

阮青枝对永宁侯没有什么印象,只好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宫里那些错杂的关系,很费了一些力气才想起来,七皇子和九皇子似乎是一母所出。

所以九皇子也是永宁侯的外孙咯?七皇子没了,他打算扶九皇子上位是不是?

夜寒失笑:“别这么说。人家永宁侯兴兵讨逆完全是出于一腔义愤,届时情势所迫不得不扶九皇子上位当然并不是他的初衷。”

阮青枝回了一个“呸”。

但看到夜寒还肯开玩笑,她便知道事情还没到不好收拾的地步,渐渐地也就放下了心,又开始掰着手指头絮絮地帮他算:“朝中人手不够,可以尽快选贤任能,也可以从外放官员之中选一部分调回上京;今年的春闱是耽误了,下一场却也不必等到明春再开恩科,趁着京中赶考的举子还未回乡,就定在夏秋时节加考一场会试也无不可……”

夜寒自始至终认真地听着,直到阮青枝说累了自己停下来,他才意犹未尽地追问了一句:“还有吗?”

“没了!”阮青枝没好气地道,“你就哄我吧!我能想到的事,你和朝中那帮老家伙会想不到?”

“这还真不一定能想得周全,而且即便想到了,他们也未必肯说。”夜寒认真地道,“最起码,他们肯定舍不得劝我拔擢青年才俊来挤占他们的位置。”

阮青枝想了想,又点头:“可不是嘛,朝中损失了那么多人,正是他们大显身手的好时候,谁肯帮着别人来争他们自己的功!又说不定,他们还要借着这个机会设法拿捏你呢——一个被全天下质疑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对朝臣来说可不一定是坏事。”

夜寒闻言脸色微沉,许久没有说话。

阮青枝见状便知道他听进去了,当即便不再聒噪,停下说话等他自己好好想一想。

做将领带兵打仗,靠的是上下一心生死与共,做皇帝治理天下可不一定还是这个道理。

君臣,并不仅仅是同一阵线上的战友,有时候也可以是此消彼长的敌人。

君弱,则臣强啊。

良久之后,夜寒叹口气,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帮老家伙宦海浮沉那么多年当然不容小觑,但我却也不是好欺负的。朝中军中的事我都有安排,你不必操心,只管安静养伤就好。”

阮青枝点头应着,却仍然不放心,又追着问他究竟有何安排、上京附近的驻军够不够等等一大堆问题。

夜寒轻抚她的青丝,笑吟吟:“若是没有足够的人手,我岂敢轻易回京。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就是,上京一直牢牢地在我手里呢。”

阮青枝看他信心满满,这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谯楼已经在敲四更鼓了。

夜寒打了个哈欠,脸上已经掩不住疲惫。阮青枝见状不免又觉得懊恼,再也不敢缠着他多问,忙示意他赶紧去屏外软榻上睡一觉。

夜寒却摇摇头,站起来笑道:“里里外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皇后,名声要紧。”

阮青枝本不以为然,夜寒却执意要走,说是如今朝中的事情已经太多了,麻烦能少一点是一点。

阮青枝想了想倒也是,当即就放他走了。

只是眼看着他走出去、看着他关上门之后,她却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终究,还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是皇帝了。

阮青枝见过很多皇帝,行事风格都大同小异。前一阵子她觉得夜寒大约会是一个异数,但是如今,她不敢再作这样的猜想。

都是深锁宫墙,能有多大不同呢?

阮青枝有些泄气,忽然又想到了先前那个陌生的声音,想到他说“这一世不必再熬到寿终正寝”。

这话是什么意思?

究竟是真有那么个人说了这句话,还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吓着了自己?

阮青枝越想越觉得不安,辗转许久终于还是躺不住,干脆披衣起身,出门。

檐下灯笼早已熄灭,院中很安静,只有细雨淅淅沥沥滴落。

阮青枝枯站了很久,并没有悟出什么。夜里风很大,她几次裹紧衣袍仍被吹得瑟瑟发抖,檐下那只鹦鹉却睡得很沉,细丝的笼子稳稳当当,半点儿也不见摇晃。

“这妖风,居然还带偏心的!”阮青枝忿忿地嘀咕着,拢紧衣裳快步回房关上了门。

之后檐下却缓缓现出一道人影,周身如有白雾环绕,身形面容都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笼中的鹦鹉在这时猛然惊跳起来,像是察觉到了某种危险似的,呜哩哇啦大叫着逃出了笼子,翅膀爪子将窗上的明纸都抓花了两层。